梁收回手机，指指前面的岔路，“我们快到了。”
回到之前落脚的客栈，看见那熟悉的青瓦标志和圆形庭院时，他们顿时松了口气，决定先吃饭，再做打算。
在梨山苗寨的时候，又不喝寨子里的水，又不吃他们的食物，靠自己带的苏打饼干和矿泉水过了三天。她自己不吃，还一直提醒韦麟也不要随便吃。是以这一顿饭，两个人都有些重回人间的感觉。
厨房上了当地特产的酸汤鱼和酸汤鸡，依旧吃得很少，用手指在一个画图app上点来点去。
韦麟瞧见她眉间微蹙，倒了杯甜米酒给她，“一天八个小时，其中六小时见你是在皱眉。”
“那你剩下的十六小时呢？”
“睡觉啊。”韦麟回答得理直气壮。
放下手机，“我们要找的人，没有照片，虽然知道他的具体长相但是画不出来。”
韦麟笑笑，“你也有不会的事。”
愁眉苦脸的，“我不会的事可多了。”委实说一个人的天赋能量大约是守恒的，此消彼长。她从小便是超级学霸，学业上一路顺遂，舞也跳得好字也写得好歌也唱得好听，偏偏就是不会绘画。
幼儿园老师叫大家一笔画完小鸭子浮水，唯独她画得像小鸡啄米，任何的素描作业都能画得像鬼画符，画什么不像什么，这就是她的真实写照。
韦麟接过她的手机，“这有什么难的，你描述给我听。”
半信半疑地把大巫师告诉她的细节复诉出来，韦麟专注地在手机上描绘，十分钟后，“是不是这个样子？”
梁眼中犹疑更甚，无疑，韦麟的绘画功底很强，笔下的线条干净利落，人物肖像栩栩如生，即便未曾见过面，也知道这是幅高度还原的画像。
韦麟见她愣着发呆，说道：“相信我，我没组乐队前学了近十年的美术。”
见他误会，忙说，“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个长相，称不上‘寨子里最俊的年轻人’啊。”
屏幕上的人方腮阔脸，眉毛浓黑，一双眼睛倒是明亮，看起来朴实而有朝气。只不过与老人口中的各种夸张的赞美形容对不上。
韦麟又倒了杯米酒给，“情人眼里出西施。”
“也是，谢谢。”点头，却又突然想到一件事，送到嘴边的米酒又放下来。那么，他歌中所描绘的那一朵玫瑰是不是也是如此，在他眼中，美的无与伦比。
韦麟见她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不明所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想什么呢？”
勉强笑笑，“我之前查过了，那边的镇上没有打印店，所以，不好意思啊，麻烦你再多画两张肖像吧。”
她站起来鞠了一躬，用比平日活泼三分的微笑来掩饰自己的失落，“拜托你了，这顿饭我请了。”
她笑起来明艳如春日芙蕖，韦麟没看出来，也跟着开心起来，“没问题啊。”
一顿饭结束，韦麟找老板租了车，带着去往隔壁镇。山路九转十八弯，出了一条盘山公路，又是另外一条，窗外是永恒不变的是巍峨青山。
自觉跟韦麟没有熟悉到随意玩笑的地步，原本她也不善于社交，漫长旅程大家无话可说想必也很尴尬，她索性一直在路上装睡。
韦麟只管开车，也不拆穿她。
等到天边夕阳已落，天幕黯淡，韦麟轻轻推了她一下，“到了。”
睁眼，只看见山路边圆形路牌两个大字，橡山。远处稀微可见炊烟袅袅中层层叠叠的吊脚楼，还有攒珠般亮起的昏黄灯火。
她放下心来，对着韦麟微笑，说：“谢谢。”本来做好了孤身一人来此的打算，此刻有人在她身边，她也生出些安慰感。
梁尚在疑惑自己一瞬间的软弱，韦麟已经接口道：“不客气。”
这些天的相处他已经明白，她的礼貌和客气简直是刻在骨子里了，其实并不代表她的生疏，她凝视着暮色中的脸，“我们先去找地方住下来。”
靠着导航和地图的指引，他们很快找到了镇上唯一的一家民宿。进店时大致打量了一下，虽然大半是吊脚楼的改装，但是店里也有人在玩手机游戏，在划拳喝酒，这些都是熟苗，她也能轻松一点。
她的庆幸持续不到三秒，老板扯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一间还是两间，就剩最后一间房了，要不要？”
梁茫然无措地看着韦麟，一瞬间呆若木鸡。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要暂时“同居”了，兴奋.jpg
还有一个原因她没说，她怕她会遗忘掉自己的生活，于是一定要留下什么见证。从几年前那场大病开始，她隐约觉得自己的生活被凭空剪掉一段，再重新拼接起来。
“我在想，”韦麟拉长了声音，一本正经地，“我哪天可以出现在你一秒钟的视频里。”
站在一边，弯腰在阿琵耳边低声道：“你不是有金蝉蛊吗？他会回来的。”
阿琵震惊得手一松，坐在地上惊愕地看着，“你怎么知道？”
“你祖母告诉我的。”轻轻叹口气，“我答应了你祖母，我还会回来的。你放手让我们走吧。”
她皱着眉头思索半天，只觉着问题一时半会也想不清。抬眼又看见远处郁郁苍苍的山峦上披覆着粼粼金光，索性拿出手机来拍照。
韦麟站在她身后，突然问道：“你怎么拍了那么多视频？”
梁轻轻笑了下，对着手机调焦，“我每天拍一秒钟的视频，把每天最喜欢的那一秒录下来，这样等一年结束了，留下来的都是我开心的时刻。”
“去做田野调查，顺便去找人。”
“那你需要个帮手。”
沉默了一瞬，轻声说：“我以为你今天会离开，不会回来了。”
阿琵突然就放声大哭起来，手却已经松开，留出一条通道让他们经过。直到走出很远，还觉得阿琵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犹回响在耳边。
她想得却是另外一件事，阿琵这样的不舍，难道内心也觉得她们那些流传已久的蛊术是无用的？
韦麟在她背后发出轻快笑声，大声喊道：“明天见。”
不知道阿琵的祖母说了些什么，第二天头人就放他们出寨子。不过离开时颇费了点功夫，阿琵眼泪汪汪地堵在门口，死死抱着一根门柱，不然韦麟出门。
想自己可能被催眠了，又或者被他下蛊了，她拉回自己的胡思乱想，微微地错开视线，说：“我明天要去隔壁寨子工作。”
韦麟把手从她肩膀上移开，她不愿意回答的事情便会轻易转换话题。“去做什么？”
看看他，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没有觉得你很恶劣啊。”
“没觉得很恶劣，也没觉得很好，对不对？”韦麟凑到她跟前来问，琥珀色双眸里一片坦荡。
梁先是点点头，又觉得这样直白不太好，于是缓缓摇摇头，最后索性唰地站起来，“怎么这么烦，我要去工作了，晚安。”
韦麟大声叹了口气，“在你眼里，我究竟恶劣到什么程度了啊？”他站起来斜靠着走廊的松木栏杆，月光下看起来神色异常苦恼，“就算是普通朋友，我也不会丢下她不告而别啊，何况是你。”
何况是你，这短短四个字听来，像是一片洁白羽毛轻柔地抚过她的心。在她的成长过程里，总是不自觉地就做好了被遗弃的准备，偏执地假设所有人都会离开她，再用理智和冷淡来武装自己。
他认真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盛着整个宇宙的星光。这个距离太近了，被迫和他对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收敛起吊儿郎当的轻佻时，总给人一种异常忧伤的感觉。让人情不自禁的就心软，只想陪他一起安静地坐在这里，答应他提出来的种种要求。
还有一种异常遥远的熟悉感。但这不太可能，毕竟她记忆里的那个人，完全不是这个样子。身份天差地别，性格背景迥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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