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毕竟是女人啊……
“小蓝今天没有偷懒吧。”一身材魁梧的黑面大汉早早地正襟危坐在岑梓对面的木椅上，粗浓的眉毛下一对认真地过头的圆目瞪着蓝儿。
蓝儿和小姐独处时的调皮欢脱尽失，面色微微发白，躬身向小姐背后靠去。
岑梓双眉微蹙，欲言又止。
大汉瞥了岑梓一眼，知道自己过分了，把逼人的气焰略微收敛。
二人就这样无声地开始了早膳。
大汉行事雷厉风行，吃饭也是如此，小姐菜还没夹几口，他已捧着碗将剩余不多的粥尽数倒入口中。
“兄长这是要去做早课吗？”
“处理些琐事罢了，怎么？”
“今日初一，按惯例是门内大讲。”
“大讲……”大汉眉毛微皱，显然是把这个忘了，“你以前怎么做现在便怎么做吧。”
“以前是我越俎代庖代父亲行事，现在……”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岑息尴尬的了。
巩固门内的威望，建立与当地各方势力的关系对于他一个新上任的掌门都是不能错过的重大关键。
而现在它们撞在一起了。
真是失策。
岑息性子和他的真气属性一样急躁，但也果断。
“你先帮我撑着，待我回来再说。”
说完岑息便运转真气向外跑去。
唉。
岑梓叹了口气。
他从来没有怨恨过兄长，恰恰相反，岑息的出现带给她的是一种解脱。
不是谁都喜欢高高在上对人指手画脚的。
只是这次风波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平静下来了。
……
讲武堂里的人稀稀疏疏，虽然岑家已开始施行严格的门规，但至少一心门还保留一贯的随意松散。
“欸，你们说。这次是谁来讲课？”
提问的小子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估摸着在十三上下，正是对世事似懂非懂之时。
另外有一人双手抱拳靠在额头上不住摇动，嘴里喃喃着细碎的话语。
小子见众人没几个愿意回答的就敲了下那人，“喂，马脸。你不是天天叨念着这个的嘛。”
马脸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脸不快，“吴鞍，没看见我正祈祷吗。都念了七十三下了。这下好了，全白费。大伙就等着黑脸来吧。”
“你说黑脸来，黑脸就来？”吴鞍嘴上强硬，脸上却漏了几分怯，“黑脸整天在外面跑来跑去的，我看和平时一样这大讲还是梓姐来。那黑脸除了凶人还会什么……”
马脸的祈祷被打断了也就放弃了挣扎，“别傻啦，这大讲又不是平时的答疑，能由教习代课。大讲本来只有掌门能讲。之前老头生了病梓姐才勉强顶替上去。现在新掌门已定，老头的百日祭也过了。不是黑脸来，是你来？”
“这种话以后还是少说的好。”
马脸和吴鞍一震，其他几个爱理不理的也一致转过身齐声道。
“师兄好。”
男子按了按马脸的头，在其耳边轻声道，“黑脸心眼小，要给他听见不扒了你们的皮。”
“师兄你不也一样么……”
师兄咳了一声，正声道：“刘晖，毛睿，何奇呢？”
众人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被下了封口令。
“大讲也敢翘？”师兄扶额。
“没翘没翘，就是……”吴鞍嗫嚅着，观察着周围众人的神色。
众人不知何时已和他隐隐拉开距离，更有甚者已开始冥想沉思一副凡尘俗世与我无关的神态。
正当吴鞍以为大难临头时师兄巧妙地调转枪头。
“马脸，他们去哪了？”
“我——”马脸转过僵硬的身子，“我不知道呀。”
“你多久没做截击练习了？”
马脸刚刚建塑的笑脸变的比哭还难看。
“下山找……”
“找什么？”
“找……找女……乐子去了。”马脸的最后几个字轻若无声。
“真他娘会玩。”
“师兄，他们说了的啊，大讲前一天就回来。我们是劝过的啊。”
“你们不怕我也就算了，黑脸也不怕？算你们厉害。”
师兄颇为头疼地挠动脑壳。
就在这几人吵闹之时，讲武堂已渐渐被弟子充满。
“说不定今天不是黑脸呢……”
吴鞍的声音小的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就在此时。
“秦术，回位置吧。”
几个装模作样的人瞬间回复到正常状态，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看向那人。
长发随意地散在双肩上，一身利落的劲装勾勒出习武多年的矫健身材。眉目之间温和如水，话语却掷地有声透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味道。
正是岑梓。^_^
只是可惜了岑梓生的一副女儿身，也幸好是女儿身。
老爷自知卧病多年亏欠女儿不少，但一心门早就不是他一人能做主的了。岑家上上下下几十号人，一心门少时几十，多时上百的弟子，虽然大家都服岑梓的武功和为人。
二人梳洗完毕便向大厅走去。
和新上任的掌门一同运行的还有一套传说是照搬原固城大户人家的家规。从餐饮规格到日常作息无一不包，条条框框的规范倒是规范，就是太过繁琐累赘。众人也想提些意见，可看着掌门那张明显不好说话的黑脸谁也不敢触其霉头。最后也只是象征性地听岑梓把几条明显不大合理的去了。剩下的则原封不动，众人再有不满也只能压在心中暗自叫苦。
大厅中仅摆着一张直径不到半丈的方桌，两碗白粥，一碟切分的腐乳，黄油闪亮的半分咸蛋，一盘自家腌制的萝卜干。
后人天赋运气不及前人很快积累的人脉便疏落了。直到岑梓父辈这代虽然以其积攒的名声和资产也足够在当地立足，但那已不能再说是一个单纯的武林门派，更倾向于一种地位立场独特的当地望族。
因此继承人的选择就比寻常武门要麻烦的多。
是立最合适也最孝顺的长女，还是保持惯例长子继承……
“小姐今日起的倒早。”
岑梓笑了一下，语气温和，“蓝儿我记得我说过不用……”
“这可不行，大……岑息掌门说了，主仆尊卑绝不可乱。”丫鬟吐了下舌头。
一心门曾经也繁盛过，教习门客真传弟子和岑家人一同吃早餐，人少则十来人，多则近百，下人一路排开在厨房和大厅间传菜送饭，倒也是一番奇景。
但像他们这种小门派兴盛的快，衰落的更快。
岑梓又是笑笑，这次却不再说话了。
蓝儿叹了一气，小姐性情温和对他们这些下人而言自然再好不过，可这不争的性子难免让人为之惋惜。
人来了。
窸窸窣窣之间丫鬟打着哈欠步入室中，看见已醒的岑梓愣了一下。
“这话和我说说就罢了，万不可与他人胡说！”
蓝儿轻佻地应了一声，显然是没放在心上。
“不过老爷也真是。大少爷当年离家出走一声不吭，大伙都当没这个人了。结果这位子还是留给了他。小姐你独自一人支撑门派的这几年功夫都喂狗啦。”
“我们岑家多少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偏兄长说什么尊卑有序，凭空地添了间隙。”岑梓一边叹气，头略微后仰方便蓝儿梳理长发。
“哼，老爷病了大半年都听不到他半点消息，一到要传位的时候比谁都积极。”蓝儿言语忿忿显然是极看不惯这种势利态度。
簌簌，是落叶的声音。
岑梓悠悠转醒望向窗口。
天边云海翻滚中透着些许亮光，忽而聚拢又忽而散裂，随后几束天光自裂口射出驱散昏暗，光影混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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