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最后的抉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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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穿着西装、精神帅气的年青小伙子,推开了会议室的门,毫不理会会场的吵吵嚷嚷,大步流星地走到唐组长面前,在他耳边私语了两句。

    唐组长不住地点头,凛若冰霜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春暖花开的迹象,拧巴着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大家静一静,继续开会。”唐组长随即招呼众人回到座位上,准备开会。待喧嚣的众人按位就坐,眼神齐刷刷地看着他时,他清了清喉咙,春风满面、笑容可掬地说:“刚刚收到一个重大利好消息,这次,我们可以对林兵走私犯罪集团一网打尽。”转头对站在他身后的年青男子说道:“请他过来吧。”

    年青男子点头,快步走出会议室。

    众人心里虽然有些疑惑,却不便开口询问,纷纷猜测着到底是谁如此的神秘,到底是谁对林兵案子起到如此的关键,他又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消息,可以让唐组长从冷若冰霜一下子变得喜笑颜开,可以让这么多人等着他一个人?

    随着年青男子的离去,将众人的眼神定格在会议室的门口,带有弹簧的大门随即又关得严严实实的。

    不一会儿,门又被推开。另一个身穿墨绿色警服的肩膀上挂着两道弯拐的年青小伙子走了进来。

    王小米如其它人一般,猜测着到底是何方神圣掌握着林兵他们命运,一见那人走了进来,顿时惊得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圆还大,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吕文刚也是惊得目瞪口呆,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人到底是谁?

    原来是与王小米情同手足、休戚与共的唐云。

    唐云一进会议室,也一眼瞧见了坐在对门靠窗位置的王小米,向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表示打了声招呼。面色虽有些憔悴,但仍不shijing神帅气的他走到唐组长面前,身板挺直,右脚“啪”地一声,猛地向左脚靠拢,向唐组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唐组长站起身来,微笑着向唐云回了个礼,然后紧紧握住唐云的手,亲切地说道:“辛苦了,唐云同志。”他拉着唐云的手,向疑惑中的众人介绍说:“唐云同志是我们海关缉私战线上出色的战士,他孤身一人、艰苦卓绝,与敌人斗智斗勇,长期潜伏在犯罪集团中,为我们提供了大量宝贵的情报信息。下面我们请唐云同志介绍一下林兵走私犯罪集团的具体情况。”

    唐云从裤袋里掏出了一个U盘,插在连接投影仪的电脑上,打开了一个文件夹,详细地介绍了林兵集团发家历史、成品油来源去向、公司资金交易,并着重介绍了组织架构骨干力量运行模式。最后,他打开了一张H市沿海港口分布图,上面标注着林兵集团所属或与林兵集团密切相关的船只动态图。

    他指着那张图,向唐组长建议说:“我利用机修工身份的便利,在这张图上所有的船只,都隐蔽地安装了监视用的GPS接收仪,但由于接收仪本身电池电量的原因,只能保持七天的用电量,而明天将是最后一天。因此,到目前为止,这张图的所有位置是准确无误的,一旦过了明天,可能这些位置将不再准确。所以,希望能在明天之前,把所有的船只都能逮捕归案。”

    唐组长听完唐云的建议,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沉思了一会,对着众人,说道:“行动计划定于明天上午,海陆同时实施抓捕,有无异议?”

    H市海关缉sichu早已根据唐云先期给的情报信息,对林兵走私犯罪集团骨干分子的住所、主要活动地点进行了长期的布控、监视,而前来参会的H市公安局领导表了态,必将全力配合缉sichu,这样一来,又解决了缉sichu人手不足的最大难题,陆上抓捕不存在任何问题。

    唐组长将询问的目光转向了海警支队长雷军。

    雷军一脸的愁容,有些犯了难。从目标船只的数量来看,船只数量较多,而且这些大多千吨以上的油船,一条油船起码要派两条海警艇执行任务,以保证任务的成功率,以目前海警警力而言,完全不够。从目标船只的分布来看,在H市的众多港口中,从北到南,几乎都有目标船只。从现在海警的驻地出发航行到最远的目标船只地点,最起码也得需要七八个小时,这样一来,行动准备的时间显得太过于匆促。

    唐组长似乎看透了雷军的难处,微微一笑,拿起桌子上的烟,抽出一支来,扔给雷军,自己也拿出一支,点上,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说道:“雷支队长,警力不足,是吗?”

    雷军把唐组长扔过来的烟,放在一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虽然与海关缉sichu打交道多年,配合完成的任务数不胜数,但这一次任务,自身警力有限,可能执行起来,确实有点捉襟见肘、力不从心的感觉。完不成交给的任务,虽然是兄弟单位的,但心里就像失了魂落了魄似的,总是感觉不太舒服。

    “这样吧,边防支队船艇大队四条、缉sichu船艇中队三条,配合你支队九条,共十六条艇,你作为海上指挥部总指挥,全权交由你来负责组织指挥,怎么样?”唐组长显然对海上各家的执法力量掌握得一清二楚,一张口便将各单位的底数抖了出来。

    雷军一听,喜不自胜,边防支队船艇大队两个驻地,位于南北两个港口,刚好弥补了战线过长的问题,而缉sichu船艇中队又可以大大增强他们的警力,这样一来,海上抓捕的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你们边防支队的意见呢?”唐组长直接问边防支队的李支队长。对于缉sichu船艇中队的安排,他不必询问,毕竟一个自家的,一个是兄弟单位的。

    “坚决服从领导的安排。”李支队长声音洪亮地答道。他转过头来对着坐在身边的雷军,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向他作了一个鬼脸,小声地说道:“呀,雷总指挥,小弟在你手底下干活,你可要多多照顾哟。”

    “感谢领导的信任,我们必将竭尽所能,圆满完成此次任务。”雷军龇着牙、咧着嘴,笑开了花。

    “那好,各位,按照行动时间,回去以后抓紧准备落实,望顺利听到你们传来的捷报。散会。”会议一解散,众人快速收拾整理好文件资料,塞进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按照下达的命令,各自回单位部署策划具体工作任务。

    王小米帮着雷军和吕文刚拎着公文包,一把拉住快要离开的唐云,兴奋中带着埋怨,呵斥中掺着喜悦,说:“唐云,你这个小子,瞒得我好苦。进了海关,居然也不吱一声。”

    王小米怎么也没想到,开着生意兴隆、财源滚滚的轮机修理铺,居然一转身,变成了威严的人民警察。想当初,他还在为他和林兵交往太过于密切,为他担惊受怕,深怕他一旦陷入了犯罪的泥潭,便不能自拔,回不了头。哪想到他,居然是海关缉私警的卧底。

    “小米,我这也是身不由已呢。”唐云有些无奈地说,“有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想向你坦白说出,可是一想到你会担心我的安全,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混得可以啊,你怎么想到海关当警察去了?”王小米狠劲地打了唐云胸口一拳。他喜极而泣,眼里似乎含着泪花。患难与共、同舟共济的兄弟,有什么理由让他不高兴、不开心、不痛快的呢。

    “我呀,当初我是报名到缉sichu船艇中队当轮机长的,后来单位要对林兵开展秘密调查,他们看中了我和林兵的关系和维修机器的特长,于是就安排我开了一间修理铺,暗中收集林兵的情报信息。”

    “哦,对了,你和大雄、林兵那天在人间天堂的事,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其实那天,我走了以后,又偷偷溜了回来,看你们在干什么。”唐云神秘地笑道。

    “幸好你们没收他的卡,不然,你让我怎么办呀。”唐云想起那天晚上的晚宴,仍然心有余悸。

    “我还想着你万一跟林兵有什么瓜葛,让我怎么办呢。”王小米又重重捶了林兵一下。

    两人相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王小米,快点来,我们要走了。”吕文刚在走廊尽头,大声地呼唤着王小米。

    “那我先走了,有空再细聊啊。”王小米听见吕文刚在焦急地叫他,边着急往回吕文刚那边走,边对着唐云说。

    “你慢点,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唐云快步跟了上来。

    王小米放慢了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唐云走到王小米跟前,在他耳边小声地警告:“你自己小心些,尤其是他。”眼睛瞥向了在走廊另一头的他

    “谁?”王小米难以置信地问道。

    “嘘——”唐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王小米不可大声。

    “走吧,政委叫你呢。”唐云意味深长地对王小米大声说道,“下次再聊啊。”说完,转身走了。

    王小米看着唐云渐渐远去的背影,呆呆地愣在原地不动。

    “快点跑过来啊,你愣在那里干吗,支队长在等你呢。”吕文刚语气严厉,再次催促着王小米。

    “哦,来了。”王小米拖着沉重的脚步,想走快一点,却怎么也快不起来,手头上拎着的公文包,犹如两个沉甸甸的石锁,压得他快直不起腰来。

    参加完支队军事指挥员行动部署会的王小米回到86艇,与单大雄碰了个面,简单地传达了支队的行动方案和意图,并决定召开一个艇员动员会,把上级的意图和行动方案贯彻落实到每一位参与行动的艇员。

    单大雄听完,沉默不语,深为曾经在一起肩并肩战斗过的亲密战友而感到惋惜。自从那天从“人间天堂”回来以后,他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让林兵从收入颇丰、生活体面、人人艳羡的公务员,堕落到违纪犯法、疯狂损害国家利益的走私份子?是经受不住金钱的诱惑?还是价值观的迷失?或是信仰的缺失?想来想去,头痛不已,却总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最后,他联想到社会上发生的种种不良现象,只能怨恨起当今社会人人崇尚“金钱至上”的坏风气,“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常在染缸里泡着,哪会染不上颜色?

    “你也别太难过了。”王小米看出单大雄还在为林兵感到惋惜,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着他说:“这是他自已走的一条路,我们劝过他、拉过他,他却依然执迷不悟,要在一条道上走到黑,也怪不得别人呢。再说,他这个案子,人家海关缉sichu的人老早就盯上了,就算我们不办,他们也会办的。”

    单大雄盯着王小米看了一会,忽地长长叹了一口气,“随他去吧。”

    王小米走进会议室,吩咐艇值日拉响集合铃,准备在会议室开个动员部署会。

    不到一分钟,86艇所有的艇员在会议室里集合完毕。

    王小米坐在会议室的正中间,单大雄坐在他右侧。其它的艇员,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坐在小板凳上,还有的干脆直接盘着腿坐在地板上。86艇的会议室比较小,所有艇员坐在一起,就显得拥挤不堪。

    艇值日清点了一下人数,向王小米简单地报告了参会人员情况。王小米点了点头,面无表情、正容亢色地环视了一下参会的艇员。被他目光扫到的艇员,似乎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绷紧了脖颈、仰起了头颅。有些下艇时间不长、与他们敬畏的艇长接触时间不长的艇员,甚至紧张得身体微微发抖,鼻尖上冒出一丝丝汗珠。每个艇员手中,还拿着笔记本和笔,随时准备记录会议的内容。这是部队开会最基本的规矩之一。王小米清楚地记得,他新兵连第一次参加会议时,因为忘记带了笔和本子,被班长罚做了两百个俯卧撑。自此以后,他逢会必带笔和本子,同时深感“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领悟到了笔和本子的重要性,自己当了干部、成了指挥员以后,也严格地要求部下做到这一点。

    王小米打开笔记本和支队行动部署会的资料,清了清嗓子,张口刚说了一句热情洋溢的“同志们——”,却被苏迪波的一声“艇长”所打断。他恼怒地瞪了一下苏迪波,正想责问他。

    “支队长从码头上下来了。”坐在窗户边上、对着码头引桥的苏迪波接着小声地报告着说。

    单大雄一听,赶紧起身,向窗户外张望了一下,果然是支队长雷军带着分管军事业务的副支队长、参谋长等一行人急匆匆地从码头上走了下来。

    “真的是支队长。会议暂停,先迎接一下支队长?”单大雄问王小米。

    “好吧。”王小米无奈地说。领导到艇队来,基层在位的主官必须迎接,这也是部队写到《内务条例》的铁规矩。

    王小米和单大雄走出会议室,快步来到码头上。

    其它艇的主官得到消息,一路小跑,紧跟在王小米和单大雄身后,一起迎接雷军等人。

    王小米等人列成一列,准备向雷军行礼报告。

    参谋长李为一脸铁青,面色凝重,挥了挥手,低沉着嗓音说道:“不要报告了,你们围成一圈,聆听支队长指示。”

    王小米见首长们一个个冷若冰霜、面如死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们的脸色。刚才,他们军事指挥员在支队参加行动部署会议的时候,支队长还坦然若定、胸有成竹地在会议上排兵布阵,甚至还一度和他们开起了小玩笑。整个行动会议氛围是如此的轻松和愉悦,似乎对于即将开始的行动结果早已了然于胸、胜利在望。雷军第一次担任如此大规模行动的海上总指挥,心中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离会议结束不到半小时,画风突变。王小米全身的毛孔紧缩,莫名地打了一个冷战,深深地感到他们身上发出的那种冰冷、悲戚的情绪。大战当前,领导们如此行色匆匆地到码头上来,看样子,显然并不是为他们鼓劲加油而来,莫非是行动方案出了什么问题吗?还是支队出了什么大事情?需要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这么火急火燎地通知他们?

    王小米看了一眼单大雄,见他耸了耸肩,流露出同样疑惑的眼神。

    在码头上的支队领导,按照职务大小高低围在雷军的身边,与王小米等基层艇队的主官,刚好围成一圈。

    王小米扫了一眼在位的支队领导,支队长、分管船艇业务的副支队长、参谋长,还有海上勤务科科长、治安科科长、侦查队队长等人,全都是支队大大小小的领导。他隐隐感觉有点不对。他又扫了一圈,数了数人头,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好像真的是哪里不对。但他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哪里不对。

    他正恍惚之间,雷军上前了一步,同样面无表情、直言正色地说:“同志们,由于情况突变,上级命令我们马上出发,立即执行抓捕任务,具体行动方案,边出航边下达。”

    “同时,我再次强调。”雷军突然提高了声音,声严色厉、语速缓缓地说。

    突然增大的声音,把正在思想开小差的王小米几乎吓了一大跳。

    雷军洞察秋毫、凌厉如刀的眼神,扫视了站在他周边的部下一圈,接着说:“行动的保密性问题。所有人员,全部上交手机等通讯设备,所有命令,都在行动方案中规定的船艇通信设备上达成。”

    “备航,出发!”雷军一声令下。

    刹那间,靠泊在码头上的海警艇铃声大作,艇员们在铃声的命令下,纷纷奔赴到自己的战位上,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帆缆兵正在班长的指挥下,逐道解开绑在船与船之间、船与码头之间的缆绳,在缆车上盘好多余的绳索。轮机兵在狭窄闷热的机舱中,忙着检查主机、副机的油水情况,紧张有序、有条不紊地按照启动程序,保证提供给船艇最优最及时最充沛的动力。航通部门的信号兵,紧紧跟随在自己艇上指挥员的身后,校对短超波手持对机的频率,接收来自海上前进指挥所发布的每一道命令,把命令第一时间内传达给指挥员,同时按照命令,在驾驶甲板上挂上信号旗语。

    王小米站在86艇的驾驶甲板,不停地检查督促着自己的艇员工作情况,发现问题、立即纠正、责令整改。苏迪波现在履行着副艇长的职责。他这个副艇长的命令,才下来没几天。晋升职务的喜悦,在他的稍显稚嫩的脸上,还未完全消退。从艇首到艇尾,跑上又跑下,趴下又站起,他认真检查着甲板、舱室的通风孔、舷窗等每一处可能发生疏忽影响航行安全的地方。初冬午后温洵的阳光,映衬在他的渍着汗珠的年青脸庞,细细的绒毛泛着金黄色的光芒,笼罩着他精瘦的匀称身板,在甲板上留下了忽高忽低的忙碌的身影。

    雷军作为海上总指挥,站在作为海上前进指挥所的86艇的驾驶甲板上,脸色铁青,神情严厉,一言不发,只有信号兵向他请示行动的时候,他才会低沉地从喉咙里迸出几个字来。

    因为在同一条艇的驾驶甲板上,王小米不经意间就与他相见相遇,他本想跟支队长聊上两句,当面向他汇报工作进展,哪知见他神情如此严肃,便如老鼠见到了猫似的,敛容屏气,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远远地躲离他站立的地方。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刚才在心底产生的疑问,到现在还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趁着自己艇备航完毕,等着其它艇报告的空隙,私下拉着跟随着雷军一起来的侦查队刘队长,小心地向他打听着事情的原因。

    刘队长和他是老乡,比他早几年到单位,平时因工作接触也较频繁,对他关照有加。刘队长眼角瞥了瞥站在不远处的雷军,手指放在嘴唇边上,“嘘”一声,小心翼翼地提醒,“你看你们大队领导有没有在?”说完这个,他就紧紧闭上嘴巴,不再作声。

    “大队领导?”王小米这才意识到,支队领导到大队码头、到大队船艇上,居然连一个大队领导也不陪同。难怪刚才他老觉觉得怪怪的,隐隐觉得不对劲,原来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下意识地想从裤兜里掏手机,给大队领导打个电话汇报情况,猛然发现手机没了,惊得他一身冷汗,细细一想,又哑然失笑起来,刚才手机已经被作为86艇保密组长的单大雄给收走了。大队领导去哪了呢?这一刻,他想起了大队长赵继海被支队临时委派出差,想起了今天凌晨在海关总署和公安部联合行动会议结束后唐云对他说的一番话,想起了大队政委吕文刚。莫非真的被唐云说中了?莫非他被发现被“双规”?他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被发现的?大队长赵继海口口声声提了好几次的内鬼,是不是就是他?难道真是他泄露了行动秘密,竟使得他们提前好几个小时开始行动?

    王小米虽然疑窦丛生,百思不得其解,本想向刘队嘴里探个究竟,但一看到刘队长那紧闭的嘴巴、顾虑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算他和刘队长关系再好再铁,也不得不打消了向他继续打听的念头。

    “艇长,01命令,即刻启航出发。”信号兵李详跑到王小米跟前,敬了个礼,大声地向他报告。

    “明白。”王小米来不及再细细思考吕文刚的事情,急匆匆地回到驾驶舱里,拉响了启航的铃声。

    海警大队码头靠泊的四条海警艇,在一阵急促而又响亮的礼节哨声中,在船艇指挥员的准确而又得当的指挥下,拖着“轰轰”主机粗旷的轰鸣声,拉着四道排烟口喷射出的长长的黑色浓烟,迅猛地扑向蓝色海洋中张牙舞爪、猖獗一时的螭魅魍魉。

    抓捕行动,出乎意料的顺利。林兵走私集团所属或与他们相互勾结、狼狈为奸的船只,有的靠泊在码头悠闲地晒着阳光品着茶,有的锚泊在港湾锚地喝着老酒喝着歌,有的慢悠悠地航行进港凯旋归巢准备下一次的再出发。由于前期所做的细致而又准确的情报工作,海关、海警、边防等几家单位组成的海上联合抓捕组,按图索骥、顺滕摸瓜,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们。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懵懵懂懂之中,就已陷入到海上联合抓捕的铁笼之中。有的船员在躺在垃圾满地、光线昏暗、臭气熏天的狭小船员舱,揉着惺松的眼睛,嘴里爆着诅咒的粗口,做着金山银山、香车美女的美梦中,有的船员在端着茶水,抽着呛人的香烟,光着耷拉着三坨肥肉、肌肉松驰的膀子,下身挂着一条遮羞的肥大宽松的内裤,围坐在一起,海阔天空、唾沫星漫天飞舞地吹牛聊天中,有的船员三三两两,在脏兮兮油腻腻黑乎乎的所谓的餐厅里,聚精会神、旁若无人地观看着电视剧,或化身为枪林弹雨、炮火连天的残酷环境中行动敏捷、力量加持的英雄,或是沉浸在你侬我侬、情话连篇、浪漫满屋的鼻涕眼泪齐飞的爱情剧中,面对全副武装、犹如天兵天将下凡一般的抓捕官兵,目瞪口呆、满脸惊愕,继而惊慌失措、诚惶诚恐,最后只得耷拉脑袋、束手就擒。

    在海上唯一一条有些棘手的名叫“千和”的油船,正在从海上返港的航行途中,见到两条海警艇飞驰而来,在驾驶舱里值班的船长,似乎有些预感,加大油门,冒起黑烟,掉了个头,准备向外海逃去。雷军接到情报汇报,又临时从附近调动了一条海关缉私艇和边防艇前往协助缉拿。当两条海警艇、一条海关艇、一条边防艇呼啸着刺耳的警笛,掀起起白色的尾浪,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包围着“千各”号,船长计划逃离的信心彻底崩溃,绝望地停止挣扎和抵抗,无奈地举起了白旗,服从了海警的指令,缴了械投了降。

    于是在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大好时光之中,海上联合抓捕组的船艇鸣着XX、喊着口号,靠泊、跳帮、抓捕、控制、押解,一气呵成,以零代价、零伤亡的骄人战绩,取得海上抓捕行动的决定性胜利。

    王小米所指挥的86艇,在一个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船只、狭窄而细长、水文复杂的水道里,找到了靠泊在一座只有三个油罐的小油库码头的目标船只,与另外一条海关缉私艇一起,轻松地控制住了船员。

    胜利的捷报从各地雪花般地飞来,雷军阴沉而冰冷的脸色,终于重现了喜悦和得意,把事情全权交给了跟在他身边的参谋长李为,在86艇的会议室里翘起了二郎腿,欢快地唱起了《威武山》。

    事情进展顺利,工作安排妥当的王小米和单大雄陪伴在雷军左右,听着各地的捷报,也甚感欢欣。

    “你们知道吗?”雷军呷了一口热茶,闪现着一脸的兴奋,对着王小米和单大雄得意地说。

    一遇开心事情,就要拉住人,发表长篇大论,不吐不快,这是典型的支队长性格。

    听众越多越来劲,听众越入迷越兴奋。在王小米的印象中,曾经有好几次,也是在执行完任务后,也是在86艇的会议室里,雷军把跟着他一起的参谋长、支队的几个科长,还有王小米等人,叫到一起,美其名曰开会总结经验,实际上就是把他们几个人叫过来充当“可怜”的听众,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吹着牛,聊着天,一连几个小时,他一个人,犹如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师、戏堂上妙语连珠的演员,演讲桌上口齿伶俐的演说家一样,声情并茂、手舞足蹈、激情四射。王小米暗自观察,在他发表“演说”的几个小时中,他只喝了2次水,停顿了3次,耗时2分钟,其它之外,满室飘荡着他雄壮、洪亮的声音。害得参谋长不得不当着他的面,小声地提醒他注意时间、注意形象。雷军本想继续大侃特侃,可无奈受限于时间,最后只得意犹味尽地抹了抹嘴角的唾沫星子而作罢。

    王小米暗里吃吃地笑着,心里虽是这样想,但却不敢表露出来,脸上挂着微笑,侧过身子,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睛盯着雷军,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和疑惑,表示洗耳恭听雷军的讲话。

    “一开始的时候,我紧张啊,没底啊,承受多大的压力,你们自己知道吗?”

    看着一脸茫然的王小米和单大雄,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本来我还信心满满的,领导给了我这么多的船、这么大的权力让我来指挥。嗯,我还是有信心的。在回来的路上,我就把大致情况交待了参谋长,让他把计划方案赶紧做出来。回来以后,我们开部署、做动员、分任务,集结兵力、做好准备。”

    “可没想到来了一个意外的‘惊喜’。”雷军长叹一声,“唉,我们单位怎么出了这样一个祸害别人、影响形象的奸细,。那个傻狍子,脑子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傻到用自己手机直接发送给犯罪头头逃跑的信息,你们说傻不傻?现在这社会这科技,手机发送、接收信息,只要有权限,在移动后台上一查就知道全部的内容,时间、地点、内容、发给谁的、谁发送的,是头猪都知道,何况这么聪明的人呢?”

    王小米听罢,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单大雄却还是一头雾水,不知其所以然,茫然地问道:“是谁啊,支队长。”话刚一出口,他立马闭上嘴巴,心里暗叫糟糕,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然而单大雄与雷军毕竟接触的少,不太了解雷军的性格。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发问,依照雷军的性格,便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果然,雷军见单大雄发问,眼神亮了起来,挪了挪肥大的屁股,准备开始从中国文化的起源、科技发展的历史、未来前进的方向说起。可刚一张口,发现这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有损于他作为单位主官的形象,舞起的手,又慢慢地放了下来,闪现着光彩的眼神,又逐渐暗淡了下来。

    作为他一同奋战过多年的战友,作为他一直信任有加的部下,出了这样不光彩的丑事,要把他亲手送进牢狱,他内心痛苦不堪、惭愧不已。作为一个背叛国家、背叛单位的他已经前程尽毁,一同毁的还有他至亲的家庭。作为他的领导,没有及时发现、没有及时帮扶、没有及时拉住,也是有着极大的领导责任。当初赵继海向他秘密报告单位可能有人给外人做“内鬼”的时候,他并不相信,这个单位里的人每一个中层以上的干部,都是经过他的细致考察和精心培养而提拔上来的,他对他们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甚至是他们掘起屁股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想要放什么样的屁。他以为赵继海的报告,可能夹带着对同事的不满,可能掺杂着私心报复。他并不以为然,因而并没有采取任何的措施。直到今天凌晨的行动部署会上,他居然在会议休息期间,偷偷打开手机柜,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一个不该联系的别人发送了一条不该发的信息。证据确凿、事实清晰,这个牢狱之灾已经铁定了。

    “忙你们的事情去吧。”雷军坐在沙发上,捋了几下一半是白一半是黑的短发,闭口不语。

    王小米和单大雄识趣地从会议室退了出来。俩人来到前甲板,单大雄拉住王小米,问道:“小米,你说支队长指的是谁?谁会干这么愚蠢的事?”

    “唉,这事啊,我也不是很清楚。”王小米不敢断定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本想打几个电话问问,可他所接触的都是一些业务口子上的人,眼下,要不跟他一样,忙于眼前的这个案子,要不就是毫不相干的,跟他俩一样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

    “咦,今天我怎么发现一个大队领导都没跟着艇出来?”单大雄说出了他心中的疑问,“好像在码头上的时候,就没一个大队领导。你有没有发现?”

    “是的呀,大队长好像是临时出差去了。今天凌晨的会,本来是叫他去的,后来临时指派政委去了。”王小米解释道,一说到这,他突然想到什么,低呼一声,恍然大悟,“哦,难怪——”

    他想起来了今天开会的时候,那个肩膀上挂着一颗星星、穿着白衬衣的三级警监宣布会议休息时,旁人该吹牛的吹牛,该聊天的聊天,唯有吕文刚他像猴子一样,从会议室里窜了出去。莫非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偷偷给犯罪团伙发的信息?侦查队刘队长和支队长的话,无一不印证了这个事实。

    “难怪什么啊,你想到什么了?快说出来呀,真急死个人了。”听到王小米话只说一半,单大雄不满地抱怨着他。

    “支队长指的是——”王小米看了看周围,见旁边没人,趴在单大雄耳边,小声地告诉他说:“有可能是我们大队政委吕文刚。”

    “真的假的?”单大雄一脸的不信,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惊叫道:“不会吧。你别胡说啊,这可是我们顶头上司呢。”

    “嘘,小点声。”王小米赶紧制止了单大雄夸张的动作,刚想跟单大雄解释,86艇的报务兵向他快步走来,一脸慌张地他说:“报告,艇长,支队长找你。”

    “什么事?”王小米下意识地反问道。

    “这——这——,艇长,支队长会跟你说的。”报务兵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不肯说。

    “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王小米一肚子的疑问,嘴里嘟嘟嚷嚷的,“刚从会议室出来,首长这么快就想我了。”

    “扑哧”一下,单大雄听了这话,差点没把刚咽到喉咙的口水喷出来,笑骂着说:“娘的,就你想得多,赶紧去吧。”他心里的疑问也没解开,但毕竟支队长要找王小米,赶紧催促着。

    吕文刚一听可以休息,立马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火急火燎地冲出门外。或许是因为尿憋坏了,着急上厕所呢。中年人就是这个样子,肾功能不行啊。王小米的目光随着吕文刚焦急的身影而去,心里暗自吃吃地笑着,想着等他回来,得好好跟他交流讨论一下中年男人的肾功能健康问题。

    唐组长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偶尔与参会相识的人点个头、寒暄两句,简单地打个招呼,便又凝视着会议桌前方的幻灯片、思索问题。毕竟是总署特派的领导,其它人本想上前跟他客套两句,混个脸熟,结果一见他正襟危坐、慎重其事的表情,谁也不敢上前。

    唐组长听着雷军的报告,连连点头,表示赞许。

    在雷军报告完之后,针对雷军提出的问题,他微微一笑,说,“你提的这些问题很好。其实在你们移交案件之前,我们已经注意到了H市海上走私情况,并提前着手布局侦查。根据海上缉私工作规定,海上重大的走私案件应当由海关缉私警察负责办理。当你们在侦查此案的时候,我们本来想跟你们提前通告的,后来发现你们强势介入此案后,吸引分散他们大部分的注意力,大大方便了我们的侦查工作,于是就没有跟你们通报。感谢你们辛勤的付出和努力。”

    “嗯,我们能理解。”雷军听唐组长这么一说,眉毛猛地一跳,转头看了看王小米,面无表情地说。

    众人听得唐组长这么一说,顿时舒缓了紧张的精神,严肃沉重的氛围一下变得轻松活跃起来。有的站起身来,自己捶捶酸痛的脖颈、扭扭僵硬的腰身,有的与相识相熟的老友,聊聊家常、开开玩笑,有的则埋头研究手头的资料,皱着眉毛、啃着笔头思索着,不时在资料上记着一些重要的内容。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食指和中指都是焦黄的,就像刚剥过桔子而沾染上黄色的胡萝卜素一样。越是工作压力大、加班熬夜时间长的人,抽烟越猛、烟瘾越大。

    王小米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手头的资料。在坐的一拔人里,除了雷军和吕文刚,是他认识熟悉的外,其它人一概是面容陌生、素不相识。随身携带的手机因为参加工作保密会议,一开始就被要求锁放在门口的保密柜,接着马上又要开会,他也懒得再去拿手机玩。

    雷军和他相识多年的边防支队李支队长亲热地打着招呼,聊着家常。边防和海警在同一个总队隶属下,干部晋升调职在总队内部统筹进行,因此,他们从提副团开始一起培训、双考,在一起学习的次数已经不下四五次,算是老相识、老同学了。

    他说道:“近年来,华东三省一市海上走私成品油的集团非常猖狂,他们与国外非法的集团相互勾结,利用国内外油价倒挂的现象,疯狂地向我国内走私输送成品油,给我国内成品油市场形成了巨大的冲击,引起了市场的混乱,给国家利益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同时他们的成品油质量参差不齐、标准不高,又给了我国的人民群众带来了不小的财产损失,因此,人民群众反响强烈,纷纷要求我们给予海上走私成品油的犯罪份子进行强有力的打击。”

    “同志们,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H市是海上走私成品油的重灾之地。以林兵为首的走私集团,利用H市便利的海路航运条件、发达的陆上交通设施,猖狂地向内地辐射,形成了“海上船驳、陆上车运、蚂蚁搬家、多批多次”输送模式,其方式方法灵活隐蔽,危害极大,即使查到一两次,却伤不了他们的筋骨,犹如百足之虫,僵而不死。”

    “此次,总署将林兵一案定性为特大走私成品油案件,并与公安部成立了联合专案组,挂牌督办林兵一案,由总署牵头召集当地公安、海关、边防支队、海警支队等几家单位共同参与,务必将他们走私犯罪集团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王小米听唐组长这话,嘴巴张了张,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抖动了两下,心里如倒了五味瓶一样,全然不是滋味。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和艰辛,结果却成为了别人棋盘中任由摆布的棋子,尤如与自己眉来眼去、暧昧许久的女孩,有一天听得她要嫁人,而新郎却不自己的那种感觉。

    “大家先休息一下。”唐组长边对着众人说,边抬起手腕,低头看了看手表,喃喃地说:“这个时候,他也应该快到了。”

    雷军向专案组详细报告了侦办林兵案的来龙去脉,并提出了目前存在的具体问题和不足,尤其是对林兵犯罪集团所属船只的动态不够明确,无法进行有效的抓捕,提议先将陆上明确有嫌疑的林兵骨干份子先缉拿归案,尔后通过他们的口供,再将他们的犯罪证据尤其是涉嫌走私的船只一一捕获。

    其实雷军这一提议有相当大的风险,一旦将林兵他们抓捕控制之后,如果他们拒不承认,熬过法律规定的羁押时间,而现有的证据又不能将他们送上法庭,极有可能打草惊了蛇,那就真的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打不到狐狸反惹了一身臊。

    在座的人人神情凝重,沉默不语,时而蹙眉思考问题,时而拿笔记录重点,时而低头看看手中的文件资料,时而抬头听听台上人员讲解内容。

    一个肩膀上挂着两条麦穗、内里穿着白色衬衣的三级警监主持着会议。这是海关总署负责海上走私案件的专案组唐组长。

    此次参会的海警人员有支队长雷军、海警大队政委吕文刚、86艇艇长王小米。

    本来这个会是由赵继海来参加的。可赵继海临时有任务,只得由吕文刚来代替赵继海参加。

    而王小米的级别太低,本来不可能参加这种高级别的会议。可考虑到王小米是海警侦办林兵案件的主要负责人,更了解此案的具体情况,因此雷军特意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参会。

    “前些日子,海警的同志把有关林兵犯罪的材料移交到我海关缉sichu,我认为他们所掌握的大量材料可以给我们提供很大的帮助,下面请他们把有关情况,再向大家说明一下。”

    唐组长示意海警支队支队长雷军发言。

    第二十章 最后的抉择

    某日凌晨,在H市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宾馆的会议室里,一场特殊的会议紧张地进行着。在会议席上,不仅有身穿绿色制服的边警、海警,有身穿墨绿色制服的当地公安干警、海关缉私警,还有一些身着便装的人员。

    会议室大门紧闭,窗帘紧锁。会议桌上,烟灰缸里烟蒂如小山一样高高地堆积着。两台内置的排风扇嗡嗡地叫着,即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依然抵挡不住众多姿势娴熟、动作优雅的老烟枪的“吞云驾雾”。整个会议室,烟雾缭绕,散发着强烈的刺激性的焦油和尼古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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