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街前，一片锣鼓震天，长长的仪仗队排了半条街。
打头的红衣太监高举着“回避”的牌子，中间簇拥着一辆锦绣凤鸾车，帐舞蟠龙，帘飞彩凤，华美而又盛大。
街道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都为后妃出行的这一排场唏嘘不已，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民间传言云妃盛宠无人能及，今日一见，果然所传不假。
萧怀凤侯在府门外，鸾车稳稳当当停了下来。伺候在车旁的太监尖着嗓子报——
“云妃娘娘到。”
萧怀凤微微躬身，掀起膝前的衣襟，俯首轻叩：“臣萧怀凤恭迎娘娘。”
身后的众人和围观的百姓神色一凛，纷纷跪拜在地，齐声恭迎。
太监掀起描金绣彩的鹅黄轿帘，宽敞的鸾车车厢内，首先探出两个娇小的女子的身影，皆是一袭宫娥装扮，浅绿衣衫，秀丽脸庞。
萧怀凤微微抬眼看去，恰巧看见两个小宫娥冲她眨了眨眼，淡淡的笑，她不由也弯了弯唇角——
那两个小丫头，正是谷雨和秋分。
紧接着，谷雨接过了一名小太监递来的矮凳，放在车旁，低声朝里边说了句什么。
帘内伸出一只手来，白皙玲珑、如玉如琢，手上别无他物，唯有腕间一只碧绿玉镯，被日光一照精致通透，发着淡青色的光亮，更映的手腕纤细，肌肤如雪。
人群中有人发出些微的讶异之声，一个夫子模样的人暗暗的抬眼看了看，一锊胡须，低叹：“美哉，指若柔荑，如是也！”
玉手之后，是一截宽广而飘逸的袖袍，月白色的锦缎上，绣着素雅的花，华美的金丝夹袄裹着纤细的身形，肩如蝉翼，腰似玲珑。
老夫子忍不住摇头晃脑：“妙哉，佳人！”
“佳人”云妃的手轻轻搭在婢女秋分的腕间，莲步姗姗稳稳踏上矮凳，被搀扶着下了车。
她淡淡环顾四周，言语温婉而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平身。”
众人叩谢起身，才缓缓以平视的目光偷偷望向那华裳女子。
三尺青丝如云朵般堆叠，簪一支双蝶步摇，除此之外，再无没有多余的饰带珠玉装饰。
金翅蝶在阳光下灼灼闪耀，光辉璀璨，却也不及女子姿容的十分之一。
长街前有一刹那的安静，似乎是人人都摒住了呼吸。
众人目送着云妃温婉瘦弱的身影缓缓前行，搀扶起萧府的大人，回礼如仪。
她的身姿始终端庄，脊背始终挺直，如一株通透的玉树，亭亭立于云天之上。
一派寂静中，老夫子低低慨叹：“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帐暖度春宵……”
话音未落，只觉得衣角被人拽了拽，他低下头，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眨巴着曝光璀璨的大眼睛：“什么是度春宵？”
老夫子还未开口，那小孩子被一位年轻妇人一把拎过去走远了：“学什么不好，跟一个酸腐的老学究学风流！”
“哎……”老夫子的胡子抖了抖，无奈的摇了摇头：“斯文不在，斯文不在啊！”
另一旁，顾云歌和萧怀凤早已迈入了萧府院中，丝毫不知人群中有这样的一番讨论。
顾云歌在院子里缓缓转身，挥退了诸多内监，萧府大门哐当一声，重新紧闭。
将萧怀凤的满脸惊诧关在了院内——
“这是干嘛？”
“叫他们回宫啊。”
顾云歌收起了众人面前端庄的仪态，甩一甩长袖，答得漫不经心。
萧怀凤偏了偏头，迷惑：“你不回？他们不必等你？”
“不啊，今日元宵，我不用回宫了。”
顾云歌边说着，便招呼谷雨和秋分抱着刚才从马车上拿下来的包袱，往厅堂里送。
萧怀凤一拍脑袋，反应过来——元宵节，按照惯例，后妃是可以回府省亲的，而且往往能小住上三五日。
她再看一看厅堂桌案上刚刚堆进去的大包小包，心生不对，看了一眼顾云歌，迟疑开口：“那个……你这阵仗是打算住上几日？”
顾云歌伸出双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的及其璀璨：“至少十日。”
“这么久？”萧怀凤微微皱了眉，半晌开口，“云歌，你……”
“嗯？”
“你是不是被休了……”
“啪”的一声，顾云歌晃荡的双手直接拍在了她的脑袋上。
萧怀凤捂着脑袋，这下真的被拍到睡意全无了。
23
萧怀凤眼睛一瞪，系上外衣的带子：“那还不快点！”
合欢立马一阵风似得取了皂靴，麻利的帮萧怀凤穿好，一切收拾整齐之后，主仆俩步履匆匆往府门外赶。
萧怀凤眼睫一抖：“这就惹不起了？”
“可不是，刚刚有人通传，娘娘的凤架已经驶入了梅子街，再晚一点，恐怕该让她等了。”
当朝礼法，无论是帝王或是后妃摆架寻常官员家，皆需要由官员亲自出府相迎，否则视为大不敬。
萧怀凤愕然，再看一眼合欢忍着笑意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又被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调侃了。
她一手掐上合欢的腰，恨恨：“嘴皮子功夫耍的越发厉害了，罚俸半月！”
合欢猛然吃痛，轻呼一声向后跳去，一脸肉痛的表情：“小姐不要啊，奴婢挣点银子不容易……”
萧怀凤微微起身，皱了皱眉，心中暗忖她这段时间真是忙于政事疏于府中下人的管束了，如今连一个小丫头片子说话都开始没大没小了。
“快起来！”
合欢丝毫不畏惧自家主子的神色，有模有样的扬起脸——
萧怀凤轻咳一声：“她虽是娘娘，可也是我小妹，长姐如母，我这个姐姐让她等一等怎么了。”
“咦。”合欢抬头看她，停下了手中穿衣服的动作，“言之有理，要不，您在睡上一觉，让她好好等个半晌？”
萧怀凤无奈的一声叹，大爷一般的坐着任由她服侍自己穿衣，忽而一愣：“为什么穿朝服，今日来的贵客是？”
合欢头也不抬：“云妃娘娘。”
“可是那阵仗，一看就是宫里的贵客。”合欢抿了抿嘴，“小姐惹不起的。”
“什么，我惹不起？”
“还敢命令我了？”
萧怀凤一瞪合欢，头疼，心想这丫头怎么变得跟楚大爷差不多了。
合欢却不理会她那么多，抱了锦衣朝服来，一件一件往萧怀凤身上套。
这段日子的相处以来，她太了解萧怀凤了！
嘴硬心软，平日里对她们这些下人毫无架子，只要不犯大错，那是绝对不滥打滥罚的。
萧怀凤一个愣神，赶忙从床上坐起，琢磨着合欢慌里慌张的神情：“怎么了，走水了还是被盗了！”
“呃……”合欢显然没跟上她跳跃的脑回路，眨了眨眼：“府里，来客了。”
萧怀凤默默扶额，转身又躺了下去：“打发回去，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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