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一旁看着他，像个最普通的，慈祥温和的长辈。
傅祾用过消食茶后，才道：“母妃今日怎么来了？”
我原想掏出帕子给他拭去唇上的水渍，此刻才突然想起最近用的那块已经叫阮娘替我给扔了。
于是便只是开口道：“你念学有多辛苦，母妃原是知道的，这些日子难得清闲，就想着来看看你。”
傅祾笑了，长长的睫毛罩下了眼眸，看不见眼里的东西。
他说：“儿臣每日都回春华殿，每回母妃都这么说。”
我眼波流转，掩嘴笑斥他：“用了午膳就回去好好跟太傅学本事，别脑子不清不楚地瞌睡过去，丢了你母妃我的脸。”
回去的路上，我让碧水顺道去打听了消息，这月来史美人风头正劲，但上头的几位皇帝也没太冷落，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
我让她去探探司寝女官的口风，看看最近有几回是轮到司空婉仪去含凉殿，因为接下来，她大概也没什么机会可以去龙榻上睡一觉了。
五皇子的嘴巴不干净，他不尊重我可以，可他不能背着我排挤我的裬儿。
文撄阁的摆件说难听点，宫里头有点脸面的大宫人，房间都比那儿要好些。
亏我还是昭荣娘娘，比司空婉仪还高了不止一点半点，却容得她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负我的人，还是我视如己出的傅祾。
不给她个教训，她还真以为我不敢对她下手。
以为靠着皇后那个老女人就万事大吉，真当宫里就她一个聪明人么。
碧水在轿子旁走着，一眼瞅见我面如春风，要笑不要的样子，不禁在心里头默哀。
这回不知道娘娘又在算计谁了。
希望那人一路走好。
其实我也没明着和司空婉仪过不去，不过就是她去含凉殿是我截个胡，皇帝去见五皇子时我去请个安，顺便再策划个偶遇什么的。
我的争宠确实很低级，但是用高级的套路整她我怕她跟不上。
皇帝也挺新鲜，大约是我进宫那么些年很是安分，脸蛋也符合皇帝的审美，难得这样明目张胆地邀宠，他也乐意给个面子。
这样对我好对他好，对大家都好。
司空婉仪愣是连着二十天没见着皇帝的面，想冲来春华殿同我理论也没那个胆子，谁叫她领养的儿子不争气，上书房不好好学习，偷偷摸摸地和小宫女不知道干些什么，还被皇帝抓个正着。
史美人见我挤兑地司空婉仪没了面子没了里子，还很善解人意地帮我再踩了两脚。
总之一句话，皇帝离了萃湘馆去哪都可以，只有去司空婉仪那不行。
傅祾开始还不知道我是替他出气，结果见皇帝那阵子来春华殿特别勤快，五皇子也被关在司空婉仪那闭门思过后，才晓得是我的主意。
我想不通傅祾为什么生气，宫里未长成的皇子都晓得子以母贵的道理，我打压旁人，对他也有好处，可他怎么就是不明白。
大约是我太过咄咄逼人，折腾地有些不像话，淑妃终于奉皇后命来唱白脸，总算硬拉着司空婉仪来了趟春华殿，又是请罪又是说好话，再三保证不让五皇子作死后，才悲愤地走了。
之后，史美人继续一枝独秀，
春华殿，则又冷清了下来。
而傅祾，也终于没再和我闹别扭。
读个书还吃不饱，这么一想，不论是做穷鬼还是做皇子，世间的人都有自己的难处，都是够倒霉的。
傅裬用得很快，不知不觉汤羹就见了底。
傅缡晓得我与恒贵妃面上还算亲近，便撇下五皇子与傅祾一起过来向我行礼。
“昭荣娘娘万安。”
我笑着示意他们起身，和蔼道：“怕打扰你们，算着点儿来的，现在也该是午膳时分，本宫今早命膳房做了些蟹肉羹，很是味美鲜浓，四皇子可要一道尝尝么？”
说起来，忙着宫务，忙着和淑妃她们周旋，我是很久没有和傅祾好好说过话了，更因为彼此年纪的增长，许多事都需顾及着身份。
就连傅祾幼时那些毫不避讳的亲昵和动作，也渐渐地没有了。
文撄阁宽敞，但不怎么舒适，整间屋子都空荡荡的，就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听碧水私下说，皇帝下了旨，为了防止书读不进去，皇子们每日的膳食都不必上的太密，以免吃多了犯困打瞌睡。
他撞了人还得瑟，和身边的小黄门一唱一和地，调笑说：“哟，七弟出来的这么晚，真这么好学阿？”
“一时疏忽，不想冲撞了皇兄。”傅裬淡淡地，躬身打了声招呼，算是赔礼。
“哪的话。”傅昃笑咪咪的，口中说的话却是比女人还刻薄：“瞧你这如今的气色，锦衣仆从都快超过咱们了，想必百里昭荣待你极好吧。”
四皇子客气了几句，便借口要回贵妃那。
我习惯性地牵起傅裬的手，让他带我去他念书时自己呆的文撄阁。
傅昃也不是真的蠢，见了长辈该有的礼节该说的话一样能做得好。
只是他张扬太过，还自以为不会得罪人，和司空婉仪一样蠢。
那五皇子见状，一边与自己的宫人说些什么，一边就往傅裬身边去。
二人互相经过时，傅昃不知是眼睛一闪没看见，还是故意想把人往宫道上挤，臂膀一使劲，狠狠地便将傅祾给撞开了。
司空氏也是世家，怎么就教出司空婉仪这样的废物，孩子自己生不出，抱养了旁人的又养不好，五皇子的嘴巴也不管得紧些，这样调三窝四，被人整死是早晚的事。
我心里发笑，轻咳一声，他俩才注意到我早已立在廊下。
见来人是我，傅祾嘴角微微扬起，显然很高兴。
傅祾面色不改，唯有熟悉的人才看得出，他眼中已极是不豫。
傅昃像是还嫌不够，又腿脚一迈拦在他身前，好奇道：“听我母妃说，当初那个薛采女可没这么好命，位份又低死的又早，人也没百里娘娘这样漂亮，对了，你们是差几岁来着？”
我故意没出声，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四皇子倒还好，为人处事进退有度，说话如沐春风，不过风流的毛病改不了，而恒贵妃平日里似乎也没少管。
傅裬许是和太傅讨教，出来的晚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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