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声音清澈而干净，“是矢车菊，我喜欢这个。”
他们相识的那天，就是在一大片矢车菊的花海里，而矢车菊的花语是，遇见幸福。
他搂住女孩，下巴撑在她肩膀上，“等我们出去了补一个大的给你。”
女孩靠坐在他怀里，轻声笑道：“说什么呢，我可什么都没答应。”
过了一会，她又说，“要等我先读完大学。”
“等你大学毕业，还要有三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搂在她腰上手很自然地开始把玩她的头发。
“那你不要等我好了。”女孩有些小小的生气，随即又笑了，“等我们出去了，我先带你去见我外婆。”
他点点头，一手捧着女孩的脸开始亲吻她。暮色摇曳在这座小岛昏黄的灯火中。
手中还缠绕着她的头发，韦麟偏头看着身侧的，她熟睡时还是和以前一样安静。他如今也是个坐怀不乱的人了。说来这个成语还是她教的，那一次他亲吻她，情难自抑，她靠在他怀里捂着脸小声说了些什么，后来两个人就一直笑，笑了很久。
从橡山回到梨山寨，开车不用一天。
阿琶见到他们，先是吃惊得要哭出来一般，接着就尖叫着扑上来缠着韦麟不放。在一旁，斜斜看了他们一眼，径直去找阿琵的祖母。
偏厅仍是一如既往的昏暗，高墙上一角小窗漏出来的一线光，在房间里划下一道明暗的分界线，拘谨地站在光明的边缘，平静诉说完整件事。
“很抱歉，他失踪了，我没有找到他。这个据说是他的东西。”微微弯腰，算是致歉，同时把用了二十头小猪仔和老大爷交换来的笔记递过去，那个青年考古学家私奔前落在借宿的村民家中。
破旧泛黄的笔记很快被拖入黑暗中，等了一会，听到极轻微的手指摩挲纸页的声音。暗处有人开口说话，几天不见，声音似乎更加苍老了，“你是唯一一个回来告诉我的人。”
小心翼翼地斟酌词汇，“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我信守了承诺，不管结果如何，你们都要让我的朋友离开。”
一连串浑浊的咳嗽的声过后，阴影里的人开口说话，“你以为你年轻美貌，你的情郎就不会背叛你吗，你以为你为他所做的这一切，他会记住吗？不会的，男人变起心来只是一秒钟的事。”
沉默一瞬，缓缓开口，“你说的是你自己的故事吗？其实你，早知道他已经去世了吧。”
“胡说，胡说，他没有死，根本没有。”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到了最后，又迅速颓败下去，仿佛生命的活力正迅速地从她体内抽离。
“你走吧。”声音开口说话，透着一种了无生趣的平静。
站着没动。
“你还有事？”
“我有两个问题想请教。”握住手指，声音恭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似乎是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刻薄，后退两步，指指外面那根门柱，“我第一次来见你，就看见你供奉的家神，你对着你们祖先的灵魂许了誓，现在还能反悔吗？”
“我帮你去找人，你让他离开。我带了你情人的遗物回来，作为交换，你回答我两个问题。”从背包里翻出一样事物，“你也可以不告诉我，但是你情人的笔记有两本，我只给了你一本。他已经去世了几十年，你仍然这样念念不忘，想必他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好生伶俐的丫头，你这副模样真能骗人。你这样低声下气地替我办事，就是为了这个么？”声音话锋一转，徐徐开口，“在你的情郎和你的问题之间，你只能二选一。”
“你说什么？”不解。
“你这么清楚苗人的蛊术，那一定也知道，大部分的蛊术都要借助外物，山石草木，皆可入药。”
浑身一抖，这些她再清楚不过，所谓大部分的巫师，其实也是巫医，知晓大部分药物相性，寨子里的人生了病首先是找他们，只不过巫医的手段比起外面的中药大夫更甚。
“你怎么知道他喝的哪一口水，吃的哪一口东西，没有问题呢？”这个苍老刻薄的声音带着藏不住的愉快。
脸色一滞，其实她并不怎么相信“下毒于无形之中”这么玄幻的说法，可是她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拿韦麟来赌，万一有什么慢性的症状，或者本地特有的毒虫，等到他回国后才被发现要怎么办。一念之间，百转千回。叹了口气，“你对着那根柱子立誓，他不会有事，我把你情人的东西还给你。”
“仇人。”声音提醒她。
把第二本笔记递过去，听完那个声音立誓，缓缓走了出去。还没跨过那道门槛，声音突然开口，“你为他做这么多事，他知道吗？像你这样年轻俊俏的丫头，我见得多了，喜欢一个人，就恨不得当牛做马的对他好。哪一天，他想变心的时候还是会变的。”
偏厅的门没有阖严，从那一道缝隙里可以看见外面空地上韦麟高大峻直的身影，身后是他落寞的被拖得长长的影子。收回视线，低声说，“那我能怎么办呢。我喜欢他，自然就想迫不及待地对他好。如果有一天，他变心了，他不喜欢我了，我当然会伤心啊。谁让我喜欢上他了。”
这个人，这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人，第一次，在他和她的学业前途之间，她选了他。第二次，在他和可能是唯一一个了解她丢失的过往的机会之间，她还是选了他。
推门要离开。
声音再度唤住她，“说吧，你的问题是什么？”
惊讶转身，恭敬了鞠了一躬后，这才开口说话，“你们有什么可以让人失忆的蛊吗？”
声音似乎是楞了一下，然后是大笑，“有，但是你真的相信，只靠一只小小的蛊，就能让一个人忘记他不想忘记的东西吗？第二个问题。”
这一次犹豫了一下，一直低垂的眼眸亮了一下，“三年以前，你见过我吗？我知道你很出名，我专业的前辈都希望见到你。”
“想见我的人这么多，不记得了。”
咬着嘴唇，低声恳求道，“你……再想一想，真的没见过我吗？”
声音再度刻薄起来，“像你这么少见的漂亮丫头，确实见了就很难忘记。但是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想不起来了。两个问题答完了，你可以走了。”
礼貌地欠欠身，以示感谢。她出去的第一秒，韦麟就迎了上来。回望一眼这座半山腰云雾遮绕的神秘房子，这一次她就要离开，可她的问题依然无解。
她究竟忘了什么，她的过去到底被遗忘在何处了。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会发糖，但是同时会写一个略重口的情节。
可能会导致部分阅读不适，所以我先提醒一下。
把她的一头长发吹干后，他抓住女孩的细白手指，直接把镶嵌着蓝色小花的戒指套在她手上。
他看不见她的脸，只是从怀中她轻微的震动得出结论，她是欢喜的。
那个人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抚过她的黑发，像是看穿她心事一般，低哑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从来就不是任何人的替身，由始至终，都是你。”
理所当然地把这理解成一句告白，她心底荡起一阵接一阵的涟漪，一面告诫自己不要被他三言两语哄了过去，一面又暗叹她实在是没有出息，她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心情瞬间好转后，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飞醋显得十分小气，她埋着脸为自己刚才的无礼道了句歉。
韦麟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得意，带着轻快的笑意，“我会一直等到你答应的，晚安。”
熄灯之后，在黑暗里仍能感觉到她轻柔的流水般的气韵，她极尽华美的头发就散落在自己手边，韦麟下意识把玩着她的发尾，藤草编织的戒指，矢车菊的花朵，连她羞涩又喜悦的回应，都是一模一样的。
第一次送戒指给她的那天，也是一个这样安宁的黄昏。他抱着她坐在三楼的空旷阳台上，海岛的暮风把白色的软纱窗帘高高吹起。
她随即起身，尽力挺直脊背，接过韦麟手上的吹风机，脸上的微笑得体又疏离，“谢谢，我自己来吧。”
韦麟沉默地注视着匆匆离去的身影，无声地笑了起来，我确实很爱她。
在浴室对着镜子深呼吸三次，梁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她吹干头发，继续去整理资料。中途韦麟出去了，并没有跟她说话。
韦麟的声音似乎压不住笑，“以后补一个大的给你。”
察觉不妥，他说得就好像他们有了什么一样，她忙开口反驳道，“你说什么呢，我什么都没答应。”
灯光下看过去，她的手指上凝冻着一圈流水样的光泽，细看就能发现是野草和枯藤编的戒指，戒面上镶嵌了一朵蓝宝石样的细小干花，不知道做过什么处理，花叶都不会散掉，十分精致。
握着手指，脸上红了一红，那句“我不要，你收回去”在心底转了转又说不出口，因为她……还挺喜欢的。
从韦麟的角度望去，恰好看见她鸦羽般轻颤的睫毛，倔强微抬的纤细下颌，黄昏给她的脸渡上一层珍珠般柔润的光泽，这是一张他用手指描摹过无数遍的脸，无数次这张脸出现在他的梦境中，直到亲眼见到她，才会知道他所有的幻想都不及她本人万分之一的生动鲜活。
像是心脏被人狠狠一把捏住，他提到她时，声音充满了追忆往事的梦幻感，掩饰掉自己的难过，“我想，你一定很爱她。”
十点左右韦麟回来了，他洗完澡轻车熟路地上了床。背对着他侧躺在床沿边，单薄地像是一条直线。从那天暴雨过后，他们之间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同睡一张床，中间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如此过了几个晚上倒也相安无事。
今天有些不太一样，韦麟上床后直接抱住她了。浑身一僵，心中更恼，声音里带了些薄怒，“你这样子，我要生气了，不喜欢你动手动脚的。”
韦麟从背后圈住她，不由分说地抓过她的食指，套了个青色的戒指在上面，他埋首在她发丝间，声音低沉，“送你的。”
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她的手长久地悬停在键盘上，纵然刻意不去想，可是“他把我当做替身”、“我并没有对他动心”这样纠结自苦的念头仍然不时窜出来干扰她。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只觉得心绪纷乱。
最后自暴自弃般地叹口气，今天她的状态很不对，她关了电脑早早上床睡觉。
拨弄她头发的那只手瞬间停住，吹风机的热风让人无端烦躁，漫长得有如一个世纪的一秒钟过去了，韦麟的声音如山间飞掠的风声一般清晰，“爱上她的时候，我因为意外暂时失明，没有见过她的脸。”
十根手指无意识地搅在一起，“她……是什么样子的？”
“……很温柔，善良、独立，不敢一个人看恐怖电影，有一点倔，很容易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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