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黄口小儿玩过家家无异。
素破应声回头，袖口猛地抖动一柄一尺多长的袖剑向上刺出。
淡淡的月光下漆黑的刃口像是要噬人魂魄的幽魔令人望而生畏。
金燕沉默着，犹豫着。
素破也沉默着，只是他是沉默着最后一次检查随身携带的凶器。
正常人是无法想象一个人身上居然能藏得下如此多的物件。
机械手臂轻轻地推动袖口的机关，袖剑再次推回臂下的壳中。
金燕最终还是没能迈出那步。
她清楚地看见了那条界线，可她的勇气并不够支撑她越过。
那条线后的世界，
太过残酷。
七人没有跟上。
假如可以的话他们根本就不想离开门派，更不想参与到这些纷争杀戮中。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
“这次赶回来的兄弟怎么说也有百八十个，大家耗也能耗死这逼。”
左钱听着小弟们此起彼伏的吹嘘笑了几声，刚想提醒他们留点心一个家丁匆忙从他们面前跑过。
“找着了？！“一个小弟眼疾手快抓住家丁的手臂。”不知道，不过多半是打起来了。我还得去通知总管们呢。“”他妈的总算是来了，左钱眼神一亮
让老子看看是哪个脑子没长全的傻逼敢来挑衅咱们刘家。你们几个步子迈大点我还想看个活的呢。“
几人往家丁指的方向一通猛跑，不知道过了几个巷口才看到几个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门客。
太安静了。
他们这才发现了一个严峻的事实。
面对数以千百计的门客蜂拥而来是绝不可能幸存的。
但他没有给他们蜂拥而来的机会。
不知何时一滴冷汗从左钱额边滑落。
地上躺着的他算不上熟却也认识。
在刘家不算顶尖但至少不是草包。
——假如守在这里的是我。
“救命……”
他浑身一阵战栗，那个捂着伤口的门客仿佛就是他。
无论他多么用力都是无济于事，黑红的血只会换而从他指缝中淌出。
会死。
“大哥……怎么办？”
“……不要前进。”
“什……”
“我们……是，没，够不着的。”
他头皮发麻，刚想曲下身子帮那几个奄奄一息的门客检查伤口，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上。
这股恐惧来的莫名其妙。
“至于吗……”
小弟们唧唧歪歪但也不敢违抗大哥的命令，只好俯身帮忙处理伤口。
他没有因为小弟们愚蠢的抱怨而发怒，手指颤抖着拨开被划破的层层衣物。
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懦弱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欣喜，如释重负。
那种怪物，
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够阻挡的。
……
他们二人相遇，是必然。
武者之间，
是会互相吸引的。
就像如此。
清亮的冷光闪过半空，随之而来的是干脆利落的钢铁斩断声。
一枚锥形暗器落至地上才分为两半。
“暗箭伤人可不是刘府作风！”王二狗大声疾呼。
没有回应。
这很正常，他也只是试试罢了。
王二狗谨慎地向前踏步。
咔嗒。
机括弹动。
三支短箭自刁钻位置射出，然而王二狗早有准备，踏下的那步只是虚步并未真正着力，另一只脚猛地发力向旁一跃。
短箭堪堪擦过腰间。
王二狗落地一瞬间便上身低伏左手按地，脚掌收力。
他并不害怕偷袭，但他可不是为了锻炼反应而来的。
然后那人就出现了。
“暗箭伤人是不是刘府作风我不清楚。”素破从暗中缓缓行出机械手臂恰好把短弩收回，“但崆峒不是。”
王二狗嘴角泛起几丝微笑。
有什么能比十大门派的弟子更适合作为对手呢。
就让我瞧瞧吧，崆峒弟子的厉害！
三连步，一步快过一步，王二狗无意在细枝末节上扯皮，一记迅捷的劈斩已胜过一切话语！
江湖人总是有一种错觉。
与十大门派的其他几大门派相比崆峒仿佛名不属实。毕竟这是一群依赖于外物远超过自身的人。
然而十大门派就是十大门派。
立足于大炎国武者顶端的武门又怎么可能浪得虚名！
刀，被按下了。然后王二狗本能地向后仰身。
一柄泛着黑光的袖剑从素破右手袖中毫无征兆地出现！
不能顺他的意。
透支的力量适时而动，素破顿时觉得左手中的刀力量大了不止一倍，惊骇之余按照练习的套路右手划下。
然而透支处不止是右手。
王二狗的身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与那剑险险错过，然后欺身入怀。
虽然素破在近身搏斗方面造诣已超过门内大部分人直逼其师，但王二狗那股诡异的力量实在令他忌惮。
他没有必要在这里白白地与一个贼人同归于尽。
二人好像商量好了一样，同时松手，各向后跳步。
王二狗喘息着，汗混着血液流下。
身体还撑得住。
不，状态正好呢。
素破在近身战斗上花的功夫不少，但这并非意味着他就落下了奇淫巧械的锻炼。
左手的机械手臂便是最好的证明。
没有它，素破断不可能准确无误地控制住王二狗的刀刃甚至完成逆向压制。
然后还有很多呢。
一想起门内那些仅是把这手臂当做力量辅助的同门他便难以掩抑心中的鄙夷。
正是因为这些家伙我们崆峒才会被人当做只会放冷箭的小人！
他要证明，不仅仅是向门内人，更是向天下人证明崆峒的强大名副其实！
而这个小贼便是第一步！
素破暗吸一口气，真气在左手中汇聚。
这手臂对他而言和一般武人的刀剑并无不同。
贼人的力量诡异，但素破不会再给贼人让自己吃惊的机会了。
下一招便要分出胜负。
正合我意。
透支的力量就像一个贪婪的恶鬼不断地在他心底呼唤。
是被这个恶魔控制还是攫住他的咽喉为自己所用，把握这个尺度让王二狗乐在其中。
与此同时一个闪电般的念头划过他的脑海。
——假如我能从这活下来，
素破汇聚完成的同时，王二狗将长刀置于身前，刀尖直指素破眼间。
——我就会成为高手。
拳速很快，但王二狗更快，一点锋芒以恐怖的速度直逼素破人中，鼻梁，印堂。
素破眼皮下意识地收缩，然后在强制意识下大大张开。
尖锐点破皮肤顶在骨骼上，然后长刀终于止住了前进的趋势。
在半途中拳化为掌握住了刀刃的尾部。
之前被你挣脱出了，现在又如何！
素破怒吼一声，把所有真气皆用在左手上，竟把王二狗硬生生地拽扯过来！
莫说天下人，恐怕就是崆峒派人也绝想不到这种野蛮的战斗方法居然和崆峒有关！
右手的袖剑在右直拳下直直地向正在像素破靠近的王二狗脖颈刺出。
必死无疑。如果是其他人就是如此。
但王二狗松开了武器。
被硬拽而跃起的身子迅速地下降！
短刺只是划破头皮。
素破一阵心惊，瞳孔不由自主地下移。
这是他在这场战斗中犯的第一个错误也是最大的一个。
在遇到这种意外情况他第一时间不应该被敌人的行动制约陷入被动停下动作，应该是先做什么。
假如他还能活下来的话。
一根尖利之物穿刺劲服直至腹部，陌生的异物穿刺让素破本来就因为惊愕而趋于迟钝的大脑更加混乱
然后是背部。
“你的东西，还你了。”
原来早在王二狗之前伏地时便悄悄地把那被切成两半的暗器收至手中以待后用！
前后两枚锥刺深深地钻透肌肉深至内脏。
素破挣扎了一下想要回身反击，但腰腹受损之下又怎么可能完成发力动作？还未转到不争气的身体已倒在地上。
我会死吗？
直到现在素破才想到这件事。
太窝囊了。
之前他所谓的决心，所付出的心力一下子毫无意义。
那些家伙会怎么看我呢。
似乎是伴随这股失意素破全身真气流转都为之停滞，本来还尚有余力的机械手臂也随之停止运转。
这个刚才还神勇无敌的铁块现在只是一坨累赘。
看着匍匐在地上喘息的素破，王二狗心中半是炽热半是侥幸。
若非在那野兽如林的泥沼中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生死决斗，恐怕他的脖颈已经被素破穿透了。
但这种侥幸不正是王二狗所追求的吗？
既然我是凡人，那我就迈着凡人的步子。
一步一步，把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扯下来！^_^
<legend>作者有话说</legend>
金燕不自觉地叫住素破，她虽然也害怕，但她明白门派要她们下山就是要经历这些事。
如果不能真正理解江湖的真实面目，那么他们也就只能一直玩这“行侠仗义”的游戏。
“慌什么！我们从门派出来可不是为了当他们二人的跟屁虫！”
素破一声怒喝，众人顿时被震住。
“那家伙只有一个人！我们八个人，八个十大门派的弟子还怕那一个人不成？”
这个与刘家的委托无关，只是源自于自尊。
这也是武人向高处攀登的唯一凭借，当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又谈何突破。所谓瓶颈未必真的就那么牢不可破，只是若你放弃了，那就只能一事无成。
“等等……”
自以为是地狐假虎威只会白白丢掉性命。
他们这些家伙的性命没人会在乎，哪怕在那前面加一个挺大的数字最多也就是换来路人的几句唏嘘然后转头便忘却。
思及此处刘翻不自觉地嗤笑出声。
素破平日里不善言辞但性子却是这四人中最刚烈的，而当他看到同伴畏缩的样子心中怒火更甚。
这样，也算是武者吗？
“那个疯子真来了？”
“怎么办啊，我可是听他们说钧城这边江湖纷争少才来的。”
也许在外人看来刘府的家丁管事们有些胆怯，在如此多的高手庇护下有什么好怕的？
这些被传言所刺激赶着回来的家伙自然不可能想的太多。
“喂，蒲安去哪了？”
“吴圆卿也不在！”
“他们白天一起上街就没回来。”
今晚会死几个倒霉鬼呢？
……
伴随着夜幕降临，刘府的人们不自觉地兴奋起来。
表面上他们和平时没有两样，仆人们该休息的休息换班的换班。那些门客却一个个从各自的住所出来蹲守在刘府各处。
真想看看他们打起来是什么样啊……刘翻望了眼那些拎着刀剑昂首挺胸走过的门客们，勉强按住心中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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