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回不来?"
"做重要的事，考虑那么多干嘛。"他一脸坚定。
于是，我们就出发了。当然我没有忘记和千风道别。酒馆虽然已经破败不堪，但是他的脸已经洗干净了。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能离开这里?"
"你想听曲子吗?我吹给你听?"他轻声问。
"不想。"
"你想听故事吗?我给你说一个关于和尚的故事?"
"不听。"
"你想知道，"他顿了顿，"我的故事?"
从他迟疑的言语和表情，我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说。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来，这个疑问可能也永远解不开了。百里还在城门口等我，我必须走了。
千风，再见。
～～～
"这里就是他们的洞穴。魔王窟。"
我们在洞穴门口，两腿发抖。站了好一会儿，互相激励，终于进入了魔王窟。
一路过来，皆是白骨和血腥气息。偶尔会遇见几个怪物。
我们还是那个分工，一个物理攻击，一个魔法攻击，一路杀到了尽头。本以为这洞穴会是阴冷潮湿之地，没想到尽头，竟像是一个宫殿。正中央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美艳的妖女。
这妖女一看就比那些小妖怪抗打，战斗力超高。而一路杀过来，士气在涨、体力却在降。我也虚弱到了底线。旁边的小魔法师更是腿软，怕是路都走不了了。
但奇怪的是，妖女没有对我们发起攻击，而是扭动着身体款款走来，竟向百里展开了甜美的微笑。
"你终于回来了。"她的视线没有离开百里，就好像毫不在乎刚刚那场杀戮，也不关心这里还站着一个人。
百里用魔法棒支撑着他的身体不倒下，然后目光求救般望着我。我接收到这个求救信号，然后握紧剑刺向了妖女。
妖女灵敏的闪开了，顺手挥舞了一下，念了个咒语，一个火红的魔法球砸在我身上，我倒在地。她又用手指指向我，我的周围出现了一层膜，而我也听不到膜外的任何东西了。
我只看见妖女试图靠近百里，而百里却节节后退，妖女一直在和百里诉说着什么，眼神中带着诚恳和淡淡的忧伤。百里屏住呼吸，一边和妖女周旋保证不被妖女伤害，一边暗自运气往我这边一指，我周围的膜破掉了，我也解除了监禁。
而妖女丝毫不介意我的状况，而是张开双臂去拥抱百里。百里没躲得开，就任她抱着。我看呆了，这是什么情况?妖女看上了小魔法师?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
我正准备靠前，帮助百里，却发现妖女的身体慢慢软软地滑了下去，倒在了地上。她的胸口插着尖刺，尖刺上的毒液正在挥发。
百里直挺挺地看着地上的妖女，皱着眉头，似怜惜，似心痛，又似愤恨。而躺在地上的妖女目光深情又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似不解，似释怀，又似无悔。她的身体渐渐透明，就像刚刚死去的小怪物一样，就要消失了，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百里，然而已经化成了影子，不见了。
静默良久，百里却突然发了疯一样向她消失的地方跑去，那里，却什么都没有了。
百里蹲在地上，抱着头，久久无言。
～～～
当我们尝试走出洞穴的时候，百里却越走越慢。在最黑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
我转过头，看见他笼罩在黑暗里。
来不及问，他已经开了口。
"我记起来了，就在刚才，我全都记起来了。我以前答应过，等我回来了，就娶她。"他的声音竟有点哽咽，"可是我在外遭遇了事端，什么都不记得了，把她也忘记了。她日日等我回来，她派小妖去寻我，她看见我归来欣喜若狂，她想拥抱我，她想告诉我她爱我。然后，我把毒刺刺进了她的胸口，我看着她死去，我看着她变透明然后消失。我竟，毫无愧疚。我一路一直在想，为什么看见妖女死去我竟会心痛，刚刚我终于记起来了，因为，我就是魔王啊。"
百里……是魔王。
他还陷在刚刚的痛苦里。我却握紧了手上的短剑。
刺，还是不刺?
"小陌，你杀不死我的。我修炼了几百年，你才学了多少东西就想杀掉我?"百里似乎看得穿我的心理。
我抬起头，对上他黑色的眼睛。
"以往来这里准备杀我的人，都死了。你看那些白骨。"
"但是，今天我不想杀人，我想陪着她。小陌，你走吧，别再来了。"
百里转过身，向洞穴深处走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深吸一口气，举起短剑，冲了上去。
～～～
我是小陌，一个剑士。
我很小的时候，师父就教导我，我们剑士的使命是斩妖除魔，降服那些坏蛋。如今我已成年，也该自己外出历练了。
后来我遇见了两个朋友，一个叫千风，一个叫百里。
只是我隐约记得，梦里好像死过。
【二 百里】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死亡的感觉。
那柄短剑穿透我的胸口，伤口缓缓流出血，浸湿了我的盔甲。
我竟然没有还手，也没有作出任何动作，好像被这个曾经是"朋友"的人杀死也没有那么坏，还是我不忍心对这个曾经是朋友的人下手呢?或者只是想去陪伴那个等了我很久很久的被我亲手杀死的她?
我不知道，反正我最后的记忆是我倒在了地上，最后一眼是那个眼睛像月亮的姑娘。然后就进入了一片黑暗。
很久很久，没有一点声音，没有灯塔，没有边，也没有他们。死亡，就是永久的沉寂吗?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发现，我坐在魔王窟的椅子上，旁边是我的小妖们，还有一个小妖女。我感觉一切摸不着头绪，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
直到后来，当一次次有人闯进来试图杀掉我，我一次次击退他们或被他们杀掉，又一次次复活之后，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别人杀死的。
当知道了这个事实，我没有忧伤也没有愤怒，我竟不自主的笑了，笑自己的渺小和我命只由天。其实死习惯就好了，就不再有那么多的惊心动魄。
后来的每一次死亡，没有绝望，也没有恐惧。在黑暗里待上一会儿，一切就会恢复如初。就像例行公事，甚至连打斗和抵抗他们，也变成了无聊的事。看来第一次的那个"朋友"，算个意外收获吧。
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我一直努力活着，带小妖，许承诺，即使是失忆了交个朋友也能拼敢闯不留遗憾。可是，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那只不过是我第一次死去，原来我可以死去活来很多次。他们都说我是坏魔王，呼风唤雨，作乱一方。
有时候我会说其实我是个好人，却只看见拔剑对我怒目而视的他们。每次倒地之前我也会偶尔怀念那个眼睛像月亮的姑娘，那个第一次杀死我的姑娘。不知道她后来在哪儿了呢，我一直不会灭亡，那么会不会还有相见的机会呢。
～～～
原来，相见的机会还是有的。
后来的后来，我不知道在死了多少次之后，我又遇见了她。
那天，她一个人冲了进来，就好像不认识我一样。明明应该历练了那么久，她却一点不见长进，一把短剑还是乱挥，也没有变老。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我也没有惊讶，是不记得许久之前杀死过这样一个魔王吗?是啊，足够久了，久到如果没有遇见她，都会忘记她的样子了。
她挥舞着刀剑冲着我冲过来，和往常的厮杀不一样，我向她笑了一下：
"小陌，好久不见"。
然后放下了所有武器，看着她的短剑刺进我的胸口。这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我知道我还会活过来。就像往常一样。静静躺在黑暗里等待。
但是，却没有消息。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依然只是一片黑暗。不，不是单纯的黑暗，还有字符?我记得梦里好像模糊的听见，bug还是更新?还是……更换?
我好像懂了点什么，我应该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次是真的死掉了吧。
【三 千风】
我早就知道故事的结局了，在遇见你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或者说，在遇见你之前就知道了。
比如你叫小陌，你会在某个时刻遇见我，你会被卷进一个动乱，你会拿着性命去拼，然后，你会……回不来。
或者说，你会清空所有的记忆，再回来，从头开始。
包括你所有经历的情节，所有结识的人和所有发生的故事，我都知道。只是我不能告诉你。
因为我是NPC啊，系统设定的那些故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每一个像你一样的人，都会从这个地方开始，如果在某个地方死去，就会被格式化，回到最初的这里。就好像那些怪物一样，如果被你们杀死，就会在一个地方短暂停留，然后再活过来等着你们杀一样。
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你总是问我，为什么我不能离开，因为我的设定就是这样啊，不管魔王被杀了多少次，不管多少人去杀魔王，不管我遇见了什么样的人，那些人和我说了什么话，我都只能在这里。
看着你出现，去打打杀杀，然后死去，然后忘记我，再带着空白的记忆重生，重复你的故事。而我，却只能把所有，当做初见。连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不能留给你。
其实我有很多很多故事想讲给你听，很多很多话想和你说，很多曲子想吹给你听。即使到后来你会把它忘记，我也愿意把他们熟记于心，准备好，等待着下一次遇见你。
我以为我什么都知道，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一开始，我不知道原来NPC也会喜欢上一个人啊。
你好像又死在某个河流了，你又要回来了。真好。
【四 尾声】
"他们那么认真干嘛，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我一边操纵着那个叫小陌的角色，一边在抢着回家的火车票。整整齐齐的书本摆在桌面，又期末了。
这游戏前两天更新了，换掉了原来的魔王。好像是因为魔王运行的时候出了bug，一打就死。干脆就被换掉了，原来的数据被丢在了回收站。
换掉这个魔王还真有点舍不得，当时拿下这个"首杀"，还威风了很久呢。虽然后来挂在了另一个副本。
至于那个唠唠叨叨的NPC，最好一并换了吧，话太多，太矫情。
嗯，不玩了，开始复习吧。
【全剧终】
终于，最后一个妖怪被干掉了。只是，这才只是开始。
我知道，他们的洞穴在城外不远处。只有捣毁了他们的老窝，才算真正清了这祸患。我问百里愿不愿意一起去，他说当然愿意。
"毁我家园不能忍，千风，我们一起去干掉这群入侵者！"
他沉默了许久，没有回答。
"千风?酒馆已经拆掉了啊、"
我不再多说，离开了酒馆。
看着妖魔鬼怪在扰乱我们的小城，我心痛却无可奈何。听说他们聚集在城楼上庆祝，忍无可忍，我拖上百里，杀上了城楼。
我和百里一人一边，我上物理攻击，他上魔法攻击，几个回合下来，妖物退了一半，只是我俩的战斗力也蹭蹭往下掉。
在城北的酒馆旁，我结识了那个送我短剑的会吹笛子的少年。他喜欢讲故事，从第一次遇见他开始，他给我讲了好多好多故事。比如隔壁裁缝店的姑娘在树上遇见了一只奇怪的鸟，比如森林里的魔王最爱吃桃子而桃子变成了人形，比如城里的负心人忘记了过去重新开始，这些都是我以前从未听说的。每一次闲暇时我都盘着腿坐在酒馆前听他讲，讲到天黑。
他也会提供很多帮助给我，有一次师父告诉我城外的云湖里有一份密信，让我去取，我不知道在哪儿，就去问那个少年。他給了我一块石头，我顺着石头的指引，就到了。有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少年真是无所不能、也无所不知。
他的曲子也很好听，当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或者心情烦躁易怒的时候，就会找一个时间听上几首曲子，心就静了。
"我不能走，生在这里，死在这里，寸步不能移。小陌，你去吧。"
他面无表情，却又像是有无奈。
如百里所言，那个理由来的太快了。
一群妖魔鬼怪冲进了我们的小城，原本安宁的小城瞬间乌烟瘴气。我们不能等了。我跑到酒馆，去找那个叫千风的少年，却发现酒馆已经被拆掉成了一片废墟，里面空无一人。千风却没走，依然站立在酒馆前，脸被尘土染的一脸乌黑。
我是小陌，一个剑士。
我很小的时候，师父就教导我，我们剑士的使命是斩妖除魔，降服那些坏蛋。如今我已成年，也该自己外出历练了。
在城外的森林边缘，我遇见了另一个少年。那次，在城外例行巡视时，我遇见了几只老虎，它们正在围困一个小魔法师。那魔法师穿着看起来威风凛凛，可惜在老虎面前也怂了，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而老虎一步一步在逼近。正义和勇敢怂恿我冲上去赶走了老虎，扶起了坐在地上的小魔法师。这才发现，原来是个男孩。额...本来还以为，长得这么漂亮，一定是女孩子。
小魔法师说，他虽然会变幻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但也只是花样多于实战，骗骗什么都不懂的人还好。而遇见老虎这样不受蒙骗吃硬不吃软的就没辙了。他还说，虽然自己还很弱小，而且记性不好，但是总有一天会有一个理由让他变得强大。嗯，他叫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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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很懒，不愿意走路。我从没有见过他离开酒馆。对了，他叫千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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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
【一 小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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