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的话里可以得知,那天悲壮惨死的云凤人或许更多,刀光剑影血洒遍地,生死相搏横尸满地。
而楚逸尘在那场杀戮中侥幸逃生,却目睹了他的父亲母亲以及许多人的惨死,目睹了那场灾难的全过程。
对于一个当时才不过四岁的孩子来说,那场遭遇是多么地惊心而残忍。
年幼的孩童,还未看到世间的美好,便已遭受了嗜血的炼狱。
他眼里的这个世界,该是破碎而荒凉的吧。
年幼的他或许是在此刺激下而变的语言不畅心智不全,甚至连情感也完全封闭起来,从不曾有过波动起伏。
直到今日,似曾相识的事情再度发生,才又一次冲击了他,阴差阳错让他的语言和心智都恢复了许多。
她眼前浮现出一地森森尸骨中,小小的孩童伏在父母身旁失声痛哭的场景,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染红那天的阳光。
一瞬间鼻子发酸,忍不住去握楚逸尘的手,想去努力温暖那手心里的凉:“之后呢,你父母……离开之后呢?”
刻意避开了“死”这个残酷的字眼。
楚逸尘盯着她的手,微微惊疑的瞪大了眼睛,而后,试探着覆上她的手,看她不再把自己甩开,才缓缓开口:“师父收留了我,还有师姐。”
“师父也是影子卫吗?”
楚逸尘点头,又摇头:“不知道。”
“那师父身上是否有一样的图腾?”萧怀凤循循善诱。
“不知道。”楚逸尘想了想,答非所问,“师父很美……”
很美?
萧怀凤呆了呆,原来他的师父是个女子,男女之防,他自然是看不到人家身上是否有图腾的。
楚逸尘抿了抿唇:“师姐也很美,和云歌姐姐一样,不,是云歌姐姐和师姐一样,一样的亲切温暖……”
原来他把顾云歌当成了与他师姐一样的存在,或许,是她们哪里的确很相似......
萧怀凤心底泛起丝丝酸涩和愧疚,他不过是一个心智单纯的孩子,一人流离在外,把顾云歌当作了亲人一般,单纯的在乎和关心。
而自己偏偏要把他往歪里想,当真是亵渎了那孩童般赤诚的心性。
肮脏啊肮脏,这一路红尘中摸爬滚打过来,自己怎么就遍染尘埃了……
她摇了摇头,想摇空脑子里阴暗腹黑的想法,却再次注意到院外天凌那一道沉静注视的目光。
他的目光静若明渊,沉凉如水,于黑夜之中依稀辨别出院墙边的男子身影。
本想叫侍卫拦下这个私闯宫殿之人,可是却意外看到萧怀凤朝他走去,俯身与他交谈,最后,握住了他的手……
天凌长久的注视着他们,只觉她对那人柔曼温情,完全不同于在自己面前的模样。
她面对自己的时候,是戏谑,是狡黠,是若即若离,是男女授受不亲。
可是她握上那人的手,却亲切而自然。
自然到令他心底没来由一阵烦躁。
他隐约感觉,自己是认得那个男子的,他是萧怀凤的侍卫楚逸尘,或许还是那日从他手里抢走萧怀凤的黑衣人。
当日他拉着萧怀凤说:“她,是我的。”
言犹在耳,她是他的……
突然觉得花不再好月不再圆今夜不再平静,他挥一挥衣袖,转身离去。
萧怀凤于他的转身离开之中觉察到一些细微的变化,她低头看了看与楚逸尘紧握的手,再去看天凌的背影,无声长叹。
有些事情并非有意,然而误会便就是那样生出了,像是冥冥之中有谁在刻意安排,避无可避,辨无可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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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思通透,立刻从楚逸尘颠三倒四的话语中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不由心头一冷,冷到忘记了疼——
楚逸尘的父母也是影子卫,应该是在许多年前,和今天的那两人一样惨死在天元军的冷刀之下。
他的语气惊惶又激越,完全不同于平日里的稳而呆。
这样的古怪语气刺得萧怀凤心头一痛,甚至都忽略了他突然连贯起来的话。
萧怀凤急匆匆开口:“你说什么,什么死得太多?”
萧怀凤突然愣怔,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她握住楚逸尘的手,努力让他镇定下来:“今天影子卫身上那个图腾,你怎么知道的?”
“父母身上也有。”
楚逸尘又是微微一抖,这一抖让萧怀凤一瞬间脸色发白。
萧怀凤想了想,转身走向了那阴影,手轻轻落在他的肩头:“楚逸尘,你怎么进来的,那些侍卫都没察觉?”
话一出口,旋即一笑,以楚逸尘的身手,还用得着问吗,自己今天真的是脑子灌浆了。
楚逸尘却恍若未闻,呆呆开口:“会死吗?”
楚逸尘摇了摇头,猛力按着太阳穴,像是在极力躲避不忍面对的回忆,年少的身躯颤抖的越发厉害。
“十年前,父亲、母亲、许多国民……血,我看见满地的血,和今天树林里的影子卫一样,都是血!”
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定异常,像是在宽慰楚逸尘,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不能死……”楚逸尘嘴唇紧抿,似乎又千钧万钧情绪压在心间,他抖得越发厉害,下一刻那情绪便不受控制的渲泄而出,“都死了,都死了,死得太多,太多……”
可是,她来不及说——
眼角余光撇到院墙一角有片阴影,与黑暗夜色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若不是那阴影在微微发抖,人们几乎难以察觉。
不过,楚逸尘对顾云歌的在意和关心似乎过了头,难道,他也喜欢顾云歌?
想到此,萧怀凤心中微微“咯噔”一下,脸色倏忽一变。
不过,她面上仍保持着平静之色,安慰的拍了拍他肩膀:“别怕,不会的……”
萧怀凤一愣,顺着他的视线朝室内看去,才明白他在问顾云歌的情况。
原来,功夫天下无双的小呆子也会怕,甚至怕到颤抖。
萧怀凤觉察到那道平静而深切的目光,她扭过头去,在月色下看见天凌熟悉的眉目,深邃双瞳里掩映浅浅柔情,宛若豆蔻梢头温柔的旧梦。
她在一天的风波中七上八下尝尽酸甜苦辣的一颗心,在这样的眼神里忽而松弛下来,带着苦涩和微凉。
她缓缓起身,很想走上前去说些什么,譬如,你的怀抱再借我靠一下好吗?譬如:那日你为何不辞而别?譬如,那天的白粥,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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