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心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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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风雪化练试图卷来一尊人像烛托和其上的白烛到眼前细视,不想那烛托竟如千斤巨石,任我如何用力,丝毫不动。

    瞑目用灵力再细视整个七层,再睁开眼,我感觉自己更加困惑:那些白烛里燃烧着的,竟是人类的生气。那些生气自人像烛托上输于白烛,然后经烛心燃烧袅袅回旋成一道暗色长线渗入八层。肉眼难识。

    且七层设有阵法,可以汲取不懂入阵之法闯入者的生气。所以尽管我是妖,有灵力护体无生气可被夺,却也在入阵后会觉得不适。

    如此多的人类生气,从何而来?设阵之人窃取这么多人的生气又是为何?一个又一个疑惑让我困惑又理不出头绪来。

    我倒是可以破阵,只是不知上层是何情形。且真正的谜底,应当还是在八九层上。轻易也不好毁了这害人的阵法。只好先放下困惑去八九层一探究竟。

    八层和七层一般,四壁无窗,楼梯凌空而上,无数白烛绕整个楼层成圈而立,烛燃而毫无生息,整个塔层里有种诡异的静寂。不过我看到在塔壁北侧竟有一尊金棺竖悬于壁上。

    那金棺甚为巨大,几乎要连通整个八层与九层的塔壁,四角有凸出的祥云飞纹,棺体四面有巨大的彼岸花雕纹,而棺盖中央,一只似狐的兽像口中衔灵镜趴卧。

    灵镜通体暗红,七层透上来的生气之线便是被源源不断吸入了那镜而后融入棺内。且从九层,另有一道几近无色的灵力与生气相融的长线自九层渗下也被引入灵镜。我从那道灵线隐隐逸出的气息里,嗅到了同族特有的灵力之气。很纯的狐族灵气。

    莫不成塔楼九层有我的同族在为这八层的金棺供应灵力?

    没有在八层多驻足,我蹙了蹙眉继续踏向九层。

    九层的入口处被人类的灵法封印着。我识得出来,下此封印者,与为整个塔楼设护灵阵法的,是同一人。想必,都是那传闻里在修道上甚为过人的姚氏先祖所为吧。

    他既封印了九层入口,想必那传说中的姚氏祖宝,便是藏在九层。既是藏宝之地,以人类多疑狡猾的本性,定是少不了诸多凶险的护灵暗阵。

    看来,我得更加谨慎方可。

    我从袍袖里取出一只玉盒,打开,拿出将里面几近无色的颈链戴在颈上,有暗光自我的颈间和眉心一闪而隐。

    这是我做出离开雪山到人界行走一番的决定后晝赠予我的护身之物。是用雪山诸多亡灵逝亡前随最后一口生气呼出时而落下的最后一滴眼泪,与每年风雪最凌厉时从雪山之顶蘸取的风雪融合炼制了数百年而成的灵器。名为生死链,已颇具灵性。它由九十九粒链珠串成,煞气盛极,又有生气随煞气同增同长,生煞之气相融,可吞解煞恶之气,也可以生气活人妖性命,补灵固神。

    我用灵力御风雪化刃破开了九层入口处的封印。下封印的人虽是布的极为凶险的诛杀之印,但或许是他为整个塔楼布置护灵阵法已耗费了过多精力,或是他以为有了护灵阵法便不会有人闯入九层,或是年代久远封印已随施印人的逝亡而渐渐松动,总之,我在破此封印时竟毫不觉得费力。

    只是,随着封印被破,当我踏着楼梯步入九层,那种一开始就让我忌惮的危险气息扑面而来,我隐隐有种生命受到威胁的不安感。

    九层空间显然要小于下八层。四壁都有小窗,然而窗口都设有禁法,气流只入不出。塔层内颇为空旷。只是如八层般同样在塔壁北壁,有一寻常成年人类男子高的囚笼嵌壁而立。

    那囚笼乃千年炎铁所铸,里面竟趴卧着一只已消瘦不堪的雪色灵狐,它一动不动趴着,意识已陷入昏迷。四爪皆被笼子四角延出的炎铁链栓锁着。有灵气和生气,在不断的从她的身体里逸散出,然后汇聚,融合后顺着囚笼的底层渗向八层。她身上倒是无伤,只是从气息里却能感觉到她的情况很不好,明显已是强弩之末。

    尽管已经很虚弱,但我可以看出,她有逾数千年的修为,是一位狐族前辈。灵狐和我九尾狐一族形态虽有不同,但到底同属于狐族。看她如此,用人类的话来说,大概是叫做兔死狐悲,我莫名觉得胸口紧涩发闷。

    从生死链里引出一股生气给她。很快,她慢慢醒了过来,抬起头看向我。雪色的双眸里迷惘又恍惚。等她渐渐眸光清醒,我才开口问她。

    “前辈,你为何会被困于此?”

    “你是……九尾一族的后辈?”那灵狐族的前辈声音幽柔却十分羸弱。她看着我,眼睛里流淌出几分不可置信与欢喜来,她问我,“你是如何到这塔楼九层来的?”

    我告诉她,我只是无意来到这姚城,城主女欲害我却反被我收了神魂,后来城主心怀不轨寻来,我向他出手却被神秘人阻拦,于是所幸打算放过那城主,但又出于好奇,便在离开姚城前来这神秘的姚氏塔楼一探。

    她显然还是精力不济。犹豫着,问我:“我已经无救了……你可愿救我腹内无辜幼崽一命?”

    “你怀了幼崽?”我不动声色,实际上甚为诧异。我竟一直未探出她腹内有生命气息。

    “我会告诉你如何找到和拿取你好奇的所谓姚氏祖宝,只要你能看在咱们同为狐族的份上救我幼崽一命,我愿将一身修为全转于你……”

    “那请前辈先为我解惑,你是如何被困于此,那姚氏祖宝又是何物?”我问。

    她顿了顿,缓缓的低下头枕于前肢间。颇有些心如死灰的感觉,许久方才恹恹开口:“好。”

    诡异。甚为的诡异。

    在这些白烛的燃照下,整个七层亮如白昼。楼梯一直悬空而上通向上层,但两边有绳梯沿楼梯垂向地板,可供人行。做为妖,我倒是不必如人一般麻烦。只是,当我踏着风雪双足一落于地板,便即刻觉得浑身不适起来。莫名的,胸口有发闷之感。于是又只好快速踏空而起。

    塔楼内里倒是没什么与众不同的,也未见什么奢靡摆设或伤人暗阵。其间古朴而庄肃,简雅且中规中矩。从正门入里,东西两侧各有楼梯悬壁而上,壁上亦各有一扇雕花细格的小窗,有日光漫窗而入,暖色的昏蒙光线下,尘埃浮游,让死寂的塔楼里难得的有了几分尘世气息。

    九层之塔,我一层一层缓缓踏着楼梯而上。

    塔楼的下三层,有诸多巨大的黑色复面书架,上面摆放着无数城主府的藏书,且每层中央,亦有专门供城主修道的静室。而中间三层,以类似道教太极图的格局摆放了诸多供桌及供奉之物,楼的中央建有肃穆的祭台,看来确实只是姚氏一族祭祀之地。

    到底还是对这座塔楼里那危险的气息心有忌惮,我也不敢大意。再次捻指结印引出更多灵力护体,我才又沿着自第六层起开始从楼层中央回旋垂空而起的楼梯继续向上而行。

    七层的塔楼上四壁已都无小窗,除了一直凌空而上的楼梯,和燃烧着的沿整个楼层成圈密密竖列的白色蜡烛,整个塔层里空空荡荡,静寂如死。

    那些白烛全都被盛放在等如人类七八岁幼童高低的铜铸人像烛托中。白烛有成人臂粗,一直在燃,却未有半分烛芯燃响的声音,也未见丝毫烛烟逸出。且烛身始终半分未见减少。而那些烛托,栩栩如生,粗略瞧过去,竟真如一个个活着的人头顶白蜡静立一般。

    一个小小的姚城,难道除了这座诡异的塔楼,竟还有其他强大的人类修士或伏妖人生活于此不成?

    到底,是谁在出手救这城主?

    静立了些许时刻,我闭眸再睁开,静静移目看向迎面那群城主府侍者,唇启唇合,呼吸间,有极细的血痕自他们的眉间一闪而隐。侍者们的眸间,生气在迅速的散失。

    让我心生忌惮和莫名危险感的,肯定并非只是塔楼的护灵阵法,而我也已经过了下三层和中间三层,想必,让我心生危感的源头,定是在塔楼的顶部三层里。

    据说那里被用来供奉姚氏先祖们的牌位,平日除了城主本人,禁止任何人踏入。甚至在城主女的记忆里,有塔楼顶部藏着姚氏先祖遗留下的一件宝物,因那宝物,姚氏才能始终执掌姚城的说法。

    只是我到底低估了那法阵。在我踏着风雪步入塔楼入口时,有刺目的阵灵煞气一闪而隐,竟逼得我也生生后退了几步。看来,传说姚氏先祖耗尽自己一身灵法为此楼设护灵阵法,甚至以心头血固阵,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

    定了定眸,不敢再掉以轻心,我捻指结印引出灵力护体后再次步向塔楼之门。入楼时瞬间闪出的阵灵煞气令我莫名心觉发寒。不过所幸,在灵力的护御下,我最终还是进了塔楼。

    困惑。深深的困惑。

    一千余岁,修灵天赋甚佳,或许于妖来说,比起那些真正的大妖,我不算灵力极为出众,但对人类而言,除非是那些已经活了几百年的修道者或伏妖人,一般修士都应当根本半分奈何我不得才是。

    不过,来都来了,在离开姚城之前,我定要进这姚氏塔楼一探究竟,也不枉我来此一程。

    回身凌空踏近姚氏塔楼,风雪漫扬飞旋在我的发间袍外,如茧将我包裹其中。目光从塔楼黑隐古朴的楼身扫过,我的眸间有风雪一瞬而过。

    塔楼外确有一个甚为强大的护灵阵法护塔。

    此次未被人阻止。看来,之前出手那人应当只是要护住这城主。我意识到。

    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放过那城主吧。我离开姚城就是。

    城主的眉心有极细的血痕闪动,即将重新隐入皮肤时,突然有什么几近透明的东西打入了他的眉心,止住了那血痕。

    凝眉细视,城主眉心正有水滴和血痕相融。竟是以滴水便可止我即将收魂的画心之术。可见出手之人是个于我而言甚为棘手的对手。

    我的目光向四周缓缓扫视,一周下来。除了那些早已愣在当场面容惊愕的城主府侍者,塔楼一周竟再无他人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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