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很丰盛，只是排的满满的，反而让人很没有胃口。
皇帝夹了一小块檀扇鸭掌，放进我碗里，道：“朕记得你口味重，从来不肯吃那些清淡的汤羹，特地命他们做了你爱吃的来。”
看来今天皇帝心情很不好，所以需要要找个最听话的花瓶来平衡一下。
我含笑将自己最不喜欢的酱鸭肉放进嘴中，神色间却是极为感触道：“臣妾服侍圣上十几载，这些小事，难为圣上还记得。”
“一晃，连你都快三十岁了。”皇帝握住我的手，说道：“阿瑜，我们是不是都老了......”
我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嘴里说着已经在心里打过不止一百回的草稿，道：“圣上忠厚仁恕，勤政爱民，您正当盛年，又怎么会老呢？”
皇帝看了我半天，把我的手松开了。
他说：“过会儿留下来，陪陪朕吧。”
宫人们最是有眼色，晓得里头春色渐浓，都一个个安静地退出来，末了还关好了门。
但其实皇帝和我并没有做什么。
他只是把我搂在怀中，浅浅地睡了一觉。
我乖顺地躺在他身边，小心地贴近皇帝的身体，而后仔细体会着他的体温和心跳。
可是很奇怪，我的心里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阮娘在外头守了一个时辰不到，我便走了出来。
皇帝说他还有政务要处理，晚些时候再来看我。
至于要晚到什么时候，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坐着御赐的轿撵，我一路心不在焉，以至于到了春华殿后都没发现早就站在一旁等着我的傅裬，自然，我也没看到他见了轿撵后立时变得阴沉沉的脸。
他照例从太傅那回来，遵照着我给他立下的规矩，进春华殿后第一件事，便是到我跟前汇报目前的学习进度，顺便把今个太傅让他们写的文章拿给我看。
想起从前在家中，母亲也是这般，对我和哥哥的课业自小就亲手把关，不让我们失了百里氏应有的尊贵和气度。
现在也轮到我这样教给他了。
傅祾说今日太傅让他们学的是立国之本，为人之道。
我翻了翻，见他文中辞藻华而不实，遣句论道实在平庸，不禁夸赞道：“不错不错，终于难看的有几分模样了。”
傅祾笑道：“今日，是四皇兄的文章拔了头筹。”
我瞟他一眼，温柔道：“劳心者治人，你如今不过是个劳力者，敬兄爱长本就是应该的，往后任凭他们怎么出风头，你多让着些便是。”
傅祾低低地道了声是，我随口问道：“修身，治国，你认为哪种是君主之责？”
稍稍洗漱之后，我的身体便有些燥热，碧水很机灵地给我换了件单薄的衣衫，我懒着身子靠在榻上翻阅文章，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侧肩胛。
傅祾的眼神暗了暗。
我许久未得回音，抬头看他。
他这才回过神，清清嗓子，道：“儿臣愚钝。”
我不知他压根没听见我问的话，以为他答不上来，便解释道：“修身为己，治国为本，却一个都不是为君之道。”
傅祾问道：“母妃的意思是.....”
“君王死社稷”有些话不能说太明，我只是道：“若无君王，何来社稷？”
“.........”
我把手里的东西随手一放，继续道：“身在其位谋其事，你现在是皇子，就只能安心做一个皇子。”
傅祾聪明，只是默默记下。
他知晓我未说出的下一句话。
若是有一日轮到该他操心社稷，那么他说的话就是圣旨，他的道就是为君之道。
太傅教的那些东西，都是狗屁。
我露出高兴的样子，笑着答道：“若是圣上高兴，臣妾就天天换了这身来伺候您。”
“胡闹。”皇帝在我脸颊轻轻一蹭，还是一贯温和的神色。
哪怕我已经去过很多回，我也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恰如此时，皇帝负手而立，殿内只有他一人。
他的面前是一幅硕大的三十六面山峦叠画。
“是，臣妾前些日子听贵妃姐姐说，圣上近来食欲不佳，便带了些亲手做的点心。”我笑得温婉，走上前道：“圣上可要用些？”
皇帝摇摇头，转首看向我时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也不知是透过我在看谁。
他过了许久才牵起我的手打量道：“你皮肤白，穿这颜色甚好，瞧着倒别有一番雅致清丽。”
真是差点就着了她的道，差点就被拽进冷宫里。
完了一切云开雾散，我还得面上装作不知道。
这么大个仇，真是叫人恨得牙痒。
可我看着皇帝的背影，却只看到了孤寂。
皇帝并没回头，只是道：“你来了。”
我不出声了，怕阮娘一听完我说话就又开始啰嗦，便由着她们忙前忙后，一路把我送到含凉殿。
我不是很喜欢那个地方，尽管它雕梁画栋，飞楼挿空，是举国上下最最尊贵的宫殿，可除了皇帝和偶尔获得接见的大臣之外，其他时候根本就没有人气。
我冷哼一声，混不在意道：“这么多年就知道养虎为患，皇后那个老女人算什么东西。”
要说我为什么这么恶心皇后，大约就是冲着刚进宫时那点事。
大约整个后宫里被皇帝传召了还这样不耐烦的，也就我这么独一份儿。
“随便梳个垂鬓，再让碧水拿一碟昨日剩下的八宝珍脍，咱们一道送去含凉殿。”
碧水答应着忙去膳房取点心，结果阮娘听后又劝：“还是换件衣裳吧，圣上从前不是常说您穿茜色好看。”
柳绵和碧水知道我脾气又上来了，索性都不说话。
为了顿午膳，又要更衣又要梳妆，想想都累得慌。
皇帝又让我去含凉殿跑了一趟。
也不知道就一顿午饭的时间，能伺候出什么花儿来。
我实在懒得动弹，本想装个风寒让宫人去回话，还是阮娘理智些，跑来劝道：“小姐还是去一趟吧，总不见得让圣上三番二次地请，到时皇后那儿也该挑您的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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