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驰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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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风忽然看见母妃,笑笑,我来了,母妃。

    “咣当”,只听铁器相斗的铮鸣声,清脆响于头顶。少年秦风单手撑剑,挣扎起身,带血的嘴角笑笑:“三哥”。

    被秦风称作三哥的秦潇,一身黑色铠甲,英姿飒爽,冷冽的面容,严肃而深沉。秦潇转身看看千疮百孔的秦风,喊道:“手脚还在,就给我起来战斗”。说着秦潇便投入战斗中,秦潇带来的黑色铠甲顿时涌入围绕秦风形成一层一层包围圈的古铜铠甲中,古铜铠甲未及反应,黑色铠甲已从外围突破一个缺口,怒喊着杀戮着。那缺口正是秦潇先行杀出的一条血道。

    秦风挣扎站起来,缓了口气,举刀刺向古铜铠甲,任凭刺穿肩膀的剑东摇西晃,任凭肚子上的窟窿呼呼往外冒血,像是趵突泉的泉眼一样。

    战场倒戈,两位皇子和战士并肩作战,士气大涨,不一会,古铜铠甲倒地,站着的全是黑色铠甲。

    秦潇缓了口气,黑色的铠甲上沾满红色的血,就像若国的红底黑龙战旗一样,在冰冷的铠甲上,绽放妖艳的彼岸花。秦潇背起奄奄一息的秦风,下令撤退。

    秦风趴在秦潇背上,气若游丝。秦潇坚硬铠甲下,一颗冰冷的心,面对失去母亲的八弟,变的柔和而温润。

    秦潇看着漫山遍野的黑色铠甲和不计其数的古铜铠甲。心下皱眉,这里是东升国的战略要地,易守难攻,不用多久,东升国必派大军前来支援。自己只身带着一千精兵前来营救,一定要赶在东升大军到来之前撤出此地。

    虎牢崖,是回若国营地的必经之地,高耸的悬崖立于两边,就像是一座高山,被人活活劈成两截,中间夹着仅能容五人并排走的小道。秦潇站在虎牢崖前,停住脚步,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后方精兵应势停下。

    秦潇眯起眼睛,忽然一丝凉气直窜天灵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忽然,驰风呼哧呼哧喘起粗气,前蹄不停摇晃,竟然开始往后退。

    驰风乃秦潇十岁那年征战所得,驰风本为敌军将领坐骑,两军对垒,阵前将领先行比试。秦潇自八岁母妃离去,数年来一直游走死和血间,即使面对千军万马,秦潇已经做到面不改色,镇静自若。对方将领动动嘴角上的黑胡子,见来者还是乳臭未干的小子,感到被人瞧不起,面子难看,顿时怒发冲冠,鼓起满身肌肉,手持长斧挥来,粗声怒喊:“找死。”秦潇不动声色,安静立于马上。眼看着黑胡子举起两米长大斧,呼啸扑向秦潇,秦潇变动身姿,向后一仰,躺于马上,躲过长斧,眼中寒光一闪,抽出腰间短匕首,猛扑向黑胡子心脏,“刺啦”,随着秦潇拔出匕首,黑胡子瞪大眼睛,看着喷血的胸口,“咚”的一声跌落马背。

    两军静悄悄,静到能听到敌方的呼吸声,随即爆发若国军队震天的欢呼,擂鼓进军,声势大造。

    狼烟战火,白刃相接,战鼓长鸣,嘶叫马吼。秦风被围的水泄不通,忽然瞪大猩红的血眼,打了一个冷颤,低头看了一眼肚子上那把穿透自己身体的战刀,大喊一声“啊”,举剑将那战刀的主人砍成两半。秦风身形晃晃,立马单手握住身体上的战刀,脸颊扭曲变形,闷哼一生,鲜血随着战刀喷涌而出。转手将那战刀一扔,直入另一个古铜战士头颅,那古铜战士还未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不明白自己离得远远的,怎么就中剑了呢,随后死不瞑目的轰然倒地。

    秦风眼前发黑,三日来的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已经让这个未到十岁的少年,撑到了极限,秦风伸手,想抓住什么东西,让自己缓一下。接着一阵剧痛,一把长刀从背后肩胛骨穿透,秦风低头看了一眼,脑子像是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起来,身体一软,双膝跪地。头顶上数把带血寒刀,直冲秦风头颅而来。

    秦风还未从失去母妃的痛苦中走出,一道圣旨,秦风瞪大湿漉漉的眼睛,跟随大军奔赴战场。

    若国和东升国的霸主争夺战持续了半年之久,正是这一段时间,少年秦风从百花盛开的天堂跌入惨绝人寰的地狱。少年秦风不谙世事的眼睛,奔跑在死尸间,染上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冷漠与残酷。少年秦风身高不及成人一半,扶住和自己一般大的冰剑,满身鲜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方的,血粘住眼睛,一旦闭上,睁开便很困难,此时秦风已经三天三夜未合眼。少年秦风没有擦去眼中的血,因为不敢去擦,一旦闭上眼睛,便不知从哪里会出现一把刺向自己心脏的寒剑。

    秦风不想死,秦风不断对自己说,我不能死,母妃还等着我回去守孝,该讨的债,我还没讨,我不能死。无数古铜色映入秦风的血眼,少年秦风忽然感到周身像是被抽去力气一样,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身后我军全部战死,高高立于秦风身边的红底黑龙旗帜,孤零零随风飘荡,此时的秦风像是孤胆英雄。

    敌方擂鼓震天,古铜战士大喊着、狰狞着、狂躁着、一洗三日战事疲惫,眼看着马上就能斩杀若国皇子,像是打了鸡血,顿时热血冲冠,以平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向少年秦风挥刀砍来。

    少年秦风身穿血衣,孤立的站在惨死的孤魂中,站在张狂的烽火黑烟中,站在喘不过气的阴霾的中,站在若国唯一剩下的生命——红底黑龙战旗下。战风吹来,不知道是自然的风,还是千万敌军飞奔过来的热风。秦风脸色放缓,心底呐喊道:母妃。腰间战衣随风摇摆,露出散发碧绿色泽的一大一小圆环镶嵌的母子翡翠,在黑暗的战场上,散发幽幽微光。

    少年秦风猛吸一口气,破血嘶吼:“来啊,来啊”右眼角的血痂,因面部张狂,掉下一片,露出秦风白嫩的脸颊上,正往外渗出血丝的皮肉。少年秦风怒吼着、拔剑冲向千军万马。

    丹药师笑笑:“丹柔,就托付与你,请你,好好代老夫,守护丹柔。”丹药师转脸看向丹柔:“柔儿,我,对不起。。。”

    “父亲”丹柔大喊,丹药师带着对丹柔的无限眷恋,停止了胸腔中那颗红色的爱女之心。“父亲”丹柔喃喃道,豆大的泪水流下来。高剑游静静站着,不动分毫。直到叶落风起,二十几名黑衣人悄然包围高剑游。高剑游脸色微沉,胸腔中将要爆发的怒火,裹挟游龙剑,脚落刀起,招招致死,不一会,尸横遍野。

    丹柔抬头看向高剑游,冷冷道:“你不是龙游,你是高剑游,你就是传说中,引起逸国朝廷和江湖厮杀之人,你就是传说中,人们口里的英雄?”丹柔的泪水开始划落:“可是,为什么?你不是英雄吗?为什么连你救命恩人都救不了,为什么,为什么。”

    秦风眼睁睁看着身着古铜色铠甲的千人军队迎面而来,那军队前端,高高耸立东升国的黑底白虎旗帜,张开獠牙,携着地狱催命符,冲向少年秦风。

    少年秦风眯起双眼。

    八年前,若国还不是四国中第一大国,当时的若国和东升国并列当今第一大国,实力相当,两国野心勃勃,各自盘算一统天下的雄心。当年秦风十岁。秦风自母妃死后,便落得和秦潇一样的下场。父皇对待没有母妃的孩子,就像提起戒心对待从自己窝里走出来的狼崽子,生怕哪一天,狼崽子长大了,长成健壮的肌肉、尖利獠牙,目露凶光的返回狼窝,想霸占那个冰天雪地可以御寒的暖窝。若只是父皇一人,还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虎毒还不食子,真正让秦潇和秦风陷入地狱般战场的,是那位蛊惑父皇,试图将四皇子秦岚扶上太子之位的女人——皇后蓝香姿。

    试问天底下最厉害的风是什么风?十二级台风还是龙卷风,都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风当属枕边风。当枕边风吹向的是万人之上的皇上,那风便是无所不及的利刃,枕边人往哪吹,利刃便往哪飞。当秦潇母妃消失后,秦潇就像刚出生的雏鸟,顶着红皱皱的皮肤和尾巴上那一根可怜的羽毛,被丢到了狂风巨浪的大西洋中间。蓝香姿用尽浑身解数,把秦潇吹到了杀机四伏的战场上。蓝香姿吹第一股风时,秦潇八岁。而今,蓝香姿为了以后秦岚稳坐皇位,开始一一铲除秦岚隐藏的对手。

    丹药师继续说道:“我们,曾经救过你,能否请你”丹药师猛的吐了口血,喘了口气,接着道:“能否请你答应老夫一个不情之请”。

    高剑游将游龙剑收鞘,点头。

    皇上安插在丞相身边的线人禀告,今天早上,下人们推门进去,就看见丞相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丞相鲜血淋漓的头颅,被一把剑死死的插在书桌之上,那把剑,就是高剑游的游龙剑。禁军总官得知后,说到:“皇上,高剑游乃重情重义之人,以前高剑游未对丞相下手,宁愿被追于天涯海角,恐怕念的就是一个丞相的失子之痛。然而丞相不依不饶,最终触及高剑游的底线,才惨死高剑游之手。”皇上眯起眼睛,暗道:高剑游的底线?

    逸国丞相死后,江湖之上,再也未曾出现高剑游一人。高剑游的消失自此成为江湖十大谜团之一。

    昏黄的烛灯,摇曳闪动,秦潇看着秦风,秦风那像极了父皇威风凛凛的黑眸,在单眼皮下闪着让人悸动的微光,连亲的血脉、相似的棱角分明嘴角,像是看着年幼的自己,心中不觉多了几分温柔。两人目光相聚,秦风咧嘴笑笑,秦潇也咧嘴笑笑。就像时间未曾划过指尖的伤痕,逗留在边境的战场之上,那时,秦潇因为长时间干涸而沙哑的嗓音,坚定的对秦风说:“秦风,不要多想,我们活着,一定会活着,相信三哥,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高剑游站在死尸中间,手握游龙剑,滴答滴答,落着鲜血。高剑游,从被人知晓那日起,就活在死亡夹缝中。今日,高剑游看着丹柔的泪,觉得很累。忽然,高剑游耳朵微动,沉下脸,上前一步,抱起丹柔,踏叶而去。丹柔将头埋于高剑游胸腔,喃喃道:“为什么,是你,是你”随后转成无声的抽噎,昏了过去。

    第二日,京城的人们惊奇的发现丞相府挂起了白灯笼。丞相的白事,朝廷举办的非常隐秘,对外宣称丞相旧疾复发暴毙。

    丹柔心如刀绞,慢吞吞的父亲竟然有如此的爆发力,惊讶不亚于看见一只乌龟像兔子那样奔跑。丹柔眼波流动,内心的坚强,瞬间崩塌,泪水盈满眼眶,连忙抱住父亲,声音颤抖:“父亲”。

    丹药师看看高剑游,又看看哭成泪人的丹柔。丹药师虚弱的说:“高剑游”。

    高剑游看向丹药师,满含愧疚,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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